那老头应该不是什么好人。
在认识他以前,我和弟弟只受过穷的苦,挨过饿的罪,哪里这样怕过疼过呢?他给我们吃奇怪的药,在我们的肌肤血液中注入蛊毒,有时疼痛难忍,有时异常不适……
可绝冥也很厉害,他最后总能让我们恢复正常。
在更多时候,他都更像一个沉默寡言但关心着我们的怪异的老者。这么说很奇怪,因为绝冥其实并未真的在意过我们一丝一毫。
可是他提供我们温暖的住所,舒适的条件,让我们吃饱穿暖。
在他眼里,这或许只是等价的交易——我们来当他的药人,只要我们还在,他便该护着我们无忧;可于我和弟弟,从前这世上没人问过我们一句“吃饱了吗”,如今他却处处为我们提供舒适,这很……温暖。
他对我们,不像对仆人那般冷漠或无视,不像对宠物那般轻贱或亲近。更像是对房檐边上的鸟雀,能顾得上便顾着了,没有什么感情,更谈不上什么在乎。
在受苦受罪的时候,我们恨他;可是在其余的任何时候,我们都觉得,这样也挺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也慢慢长大。
长期做绝冥的药人,我和弟弟的身子似乎比寻常人发育得更加缓慢,可相对的,身子的抗毒性却大大提高。
绝冥发现后,望着我们沉默了许久,直到最后也没说任何话。我们回望着他,才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还是无法分辨他的喜怒哀乐。
或许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因为很快绝冥就开始教我们姐弟二人武功了。
说是教,不过是把一本一本的册子扔给我们,然后叮嘱我们或者背会或者练熟,没有其他安排。
与此同时,他用在我们身上的毒,却是一天比一天狠。似乎在试探我们能够承受的极限。
我们不知道绝冥想做什么,只承受着,一如既往。
绝冥算不上一个好师父,可我和江云却是真的把他当师父。归根结底,我们一直过着饱受欺凌的卑微的生活,如今,随着武功的增长,我和江云第一次感受到了——力量。在我们看来,这是绝冥的馈赠,即使嘴上不说,我们的心里也是感激的。
我们的生活很简单,练武、试毒,虽说痛苦疲惫,可无论是江云还是我,都好像感觉不到似的,我们愿意过这样的生活,除了试毒,绝冥不曾苛待我们。
本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直到哪天我们厌烦了,便离开。
绝冥说过,受不住了可以死,也可以走。最初,我们怀疑过这话的可信度,可到了后来,我们似乎都信了,没有原因,只是觉得他说了,那便是了。
如今看来,生活可从来不会让我们简单。
那日我午睡醒来,到处寻不见江云,我便去找绝冥。觉岩谷不大,可记忆中我却好像跑了无数地方。最终,我在绝冥养蛊的屋子里找到了他,或者说,他们。
绝冥面色阴沉地盘腿坐在地上,在他身前,江云全身不着寸缕,面色苍白地躺着,双目紧闭,看不见胸膛的起起伏伏。
我一愣,继而发疯一般快速冲了过去。
我伸出手去,却又不敢碰江云,于是放下不停抖动的双手,抬头望向绝冥。我没有说话,却在等着他的答复,身子微微颤抖。
绝冥看看了我一眼,起身向外走去。
我着他的背影,只沉默了不到一瞬,便爬起来跟了出去。
绝冥当然知道我要问什么,可他没有开口,只背对着我沉默。
“江云……他怎么了?”我受不了这样未知的沉默,主动问道。
“我的师父是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太婆,她和我不一样,她是个好人,是她们族中的祭祀。”
我不知道绝冥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他大概要告诉我些什么,于是默不作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