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钱还充什么大爷!我呸!”
藤大纳言被剥了外衣,强行赶出门。过去的几十年间不曾如此屈辱过,他捧着有些许擦伤的肚子,满肚子肥油好似十月怀胎,习惯性地虚张声势道:“我父亲是右大臣,权倾朝野,你胆敢对我不敬,就不想想后果吗?”
狐狸假借的老虎威势,远不如金钱的魔力。
“等你有钱了,再来上门,老娘跪下来舔你的靴子!现在嘛……哼哼!”
老鸨把袖子捋到膀子上,叉着腰,尖细的两腿分开,挡在门口,好似一双竹筷拼成的人。
干惯了粗活的下等女人,果然有一把蛮力。向来养尊处优的藤大纳言,方才领受过了那双瘦精精的手好似钳子般的力道,现在只能骂骂咧咧地走开,自觉丢尽了面子。
“……回家拿钱的都拿到哪里去了……”
藤大纳言一面咒骂着黄鹤一般一去不返、杳无音信的小厮,一面哼哼唧唧地故作娇弱,将满身重量尽数依靠在仅剩的小厮身上。
那孩子受了伤,已经麻木的伤口,一用力,似乎又裂开来,像烂熟的石榴一样,露出内里鲜红的肉来。
实在感觉独力难支,小厮犹豫着请示主人:“大人,要不我先回去报信,让人赶了车来接大人回去?……”
半晌没有回音。
稍一抬头,面上立即挨了重重的一下,耳朵顿时嗡嗡作响,口中弥漫起一片血腥味。似乎有一颗臼齿被松动了。
藤大纳言小眼睛瞪得溜圆,面色酱红,好似要生啖人肉一般,大张着嘴,唾沫横飞:“你也想逃走吗?!你敢把我一个人留在路边?”
他拼命摇晃着唯一的救命稻草,不停拍打抓掐着,直把那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半大孩子吓得浑身颤抖,好容易才把泪水留在了眼眶。
谁在家中不是受父母疼宠的。原本以为费尽心力,挤进右大臣家服务,能奔个好前程,偏偏事与愿违。
被大人打过的地方好疼,想必已经青青紫紫了。软弱的孩子不敢啼哭出声,只能强忍着疼痛,默默搀扶藤大纳言回去。
他吸了一口鼻水,脚下止不住一瘸一拐,又被心情不顺的大人毫不留情地臭骂、又捏又掐了一路。腿上的伤口也裂开了,血水好似长虫一般蜿蜒而下,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湿漉漉的脚印。
“找到了!大人在这!都快来!”
好不容易捱到离家不远,他们终于跟来寻人的家仆们汇合,众人齐心协力,把藤大纳言大人抬了回去。
右大臣府中,派去心腹臣下处打探朝上情形的侍从刚回来,正小声嗫嚅着汇报。
“什么?这算什么处罚?皇帝对那小兔崽子竟然偏袒至此,真是岂有此理!”
右大臣气急败坏,暴跳如雷。正在此时,偏生败家子好似受了不得了的重伤,哼哼唧唧地被抬进来,哭哭啼啼地要求父亲为自己做主,更是让他怒火上头。
儿子受了伤,自己丢了脸,朝中还不顺,简直是无尽屈辱。
“跟着大纳言出去的人在哪?都死了吗?”
仆从们唯恐被迁怒、被波及,统统默默退到一边,露出一脸惊惶的小厮。
“来人,给我拖出去狠狠地打!”
此时老夫人也不顾身份,从内室扑出来,抱着溺爱的宝贝儿子痛哭失声,好似家中下一刻即将举行丧礼。
右大臣恼怒地啐了一口,转身进了自己的屋舍。
身份低微的僮仆,无人在意,无人顾惜。
……
草鞋的带子突然断了。
走太久的关系么?虽然不知道为何一觉醒来,就来到了远离城中心的京极之地,但是不能停下来啊,还得回右大臣府上为大人取钱。还有人在等待着。
小厮甲摸了摸昏昏沉沉的头,默默回想起来临走时候的情形:向来胆小的同伴眼圈红红,有点胆怯地牵着自己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