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听有宫女道:“听人说,狄将军回京了?”常宁听到狄青之名,更是留意,听另外一个宫女道:“狄将军不但回京了,我还知道,他今晚已被圣上招到宫中。听说圣上为狄将军庆功,还为狄将军赐酒庆功呢。”常宁心头一震,霍然冲出去,望着那说话的宫女道:“你说什么?”听闻圣上赐酒,常宁不知为何,一颗心怦怦大跳。那宫女见常宁脸色苍白,惊吓道:“公主,我说圣上摆酒赐宴,请狄将军入宫了。”常宁急道:“在哪里?”宫女诺诺道:“文苑阁。”常宁听了,顾不得再说,急急的一路小跑,向文渊阁的方向跑去。将近阁前,见四周有禁军把守,常宁更是心惊。才要入阁,有人上前道:“长公主,这里不能擅闯。”拦阻那人,却是邱明毫。常宁喝道:“你开封的捕头,这么晚到宫中做什么,可是要造反吗?”邱明毫脸色不变,说道:“臣奉旨行事?请长公主回转休息。”他平淡的语调中,有着丝丝入骨的冰冷。常宁怒视邱明毫道:“你给我让开。你若不让,今天我就让你人头落地。”常宁素来平和恬静,如此发火,实在是少见的事情。常宁举步前行,邱明毫本想阻拦,但见到常宁几欲喷火的眼眸,心头一颤,终于退到一旁。常宁到了阁前,见厅堂灯火大亮,狄青果在堂中坐着,狄青对面坐着的正是宫中第一太监阎士良。阎士良正起身满了两杯酒,狄青端起了酒杯……常宁见状,冲过去道:“狄青,酒不能喝。”她鬼使神差的冲到了狄青的面前,一把握住了狄青手。只感觉一颗心怦怦大跳,手心尽是冷汗。狄青望过来,缓缓问,“公主,这酒为何不能喝呢?”常宁解释不明白,只感觉心中惊惧,见阎士良也望了过来,突然一咬牙,抢过狄青手中的酒杯道:“因此我要喝这杯酒。”她举杯就要喝下去!她也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冲动,但她心甘情愿。听到赵祯赐酒给狄青,常宁第一个念头竟然是……酒中有毒!她居然不信哥哥,不信那个越来越难测的哥哥。狄青有危险,可这危险,她说不出口。酒到嘴边时,她心中凄然中还带分快意,她甚至希望,这杯酒是有毒的。她不知道当年的杨羽裳是如何才在狄青心中铭刻下难以磨灭的痕迹,她却知道,无论如何来做,在狄青心目中,只有杨羽裳一人。她为狄青而死,若能在他的记忆中留分清晰,她无怨无悔。一只手伸过来,拿过了酒杯。狄青眼中也有分苦涩之意,道:“这酒不能喝。”“为什么不能喝?”常宁怔住,问的是狄青刚才问的话。狄青端着酒杯,望着眼前的阎士良道:“这杯酒,本来是给阎大人喝的!”阎士良脸色骤变,霍然站起,差点撞翻了凳子。他没说什么,可他的表情已告诉了所有人,他要说什么!阁外有寒光闪动。狄青还是端着酒杯,目光投远,其中有了悲哀之意,“阎大人,请带我去见圣上,我有话对他说。”阎士良额头汗水滴落,嗄声道:“说什么?”扭头向外望去,隐有畏惧之意。狄青淡淡道:“我很久没有和圣上闲聊了,他不会拒绝我的请求的。”拿着手中的那杯子,狄青叹口气道:“你若不带我去,还是有人会带的。你好好想想吧。”他言语很是平静,可其中的决绝不容置疑。阎士良看着狄青手中的酒杯,浑身颤抖不停。狄青叹口气,已到了阎士良的面前,将手中的酒杯递到他的唇边。阎士良退后一步,终于道:“好,我带你去圣上。”狄青笑笑,喃喃道:“其实我知道,圣上一直在等我的。”阎士良故作没有听到,有些颤抖的走出文苑阁。狄青跟在阎士良身后,常宁又在狄青身后。常宁见阁外早有禁军把守,以为这些人会拦阻,不想邱明毫见狄青、阎士良出来,直如未见般。只是在狄青等人过去后,邱明毫一摆手,众禁军跟在了狄青的身后。众人默默前行,宫中灯火通明,照得众人如夜间的幽灵般。等到了帝宫前,宫人宫女见到这般阵仗,都是惊惶不安。可见阎士良领路,无人敢问究竟怎么回事。阎士良立在宫前,让宫人入内通传,不多时,曹皇后竟从宫中走了出来。常宁大是诧异,就见曹皇后望了眼阎士良,又转望狄青道:“狄将军,圣上请你和阎士良进去一叙。”狄青笑笑,举步入殿。常宁才待跟随,却被曹皇后一把拉住。帝宫内,冷冷清清。赵祯孤独的立在床榻前,背对着狄青。床榻上,躺着张美人,双眸微闭,似已熟睡。赵祯望着床榻上的张美人,好像已经石雕木刻,听到身后脚步声停顿,也不转身,冷漠道:“张美人死了。”他似是极力的压制住悲伤,才能说出这平静的几句话。狄青望着那床榻上的女子,沉默无言。阎士良站在不远处,浑身抖动得如风中落叶,眼中更是埋藏着深深的惊惧。这平静下面到底是什么惊涛骇浪,少有人猜得到。“朕自幼就不自由,就算登基后,也不自由。”赵祯望着那床榻上的张美人,眼中有了深邃的痛楚,“以前有太后,后来有祖宗家法,再后又要门当户对。朕喜欢王如烟,可她嫁给了别人。朕不想娶郭皇后,但她一直跟在朕的身边。郭皇后去了,就是曹皇后,因为她是名门之女,文武百官都想朕娶她为后,就算范仲淹也不例外……”嘴角满是哂冷的笑,“朕要娶女人,总要征询天下人的同意。因此张美人到现在还是个美人,连贵妃都不是。到现在,她去了,终于去了,你们是不是很开心?”霍然转身,赵祯望着狄青,眼中已满是红丝。他就那么的盯着狄青,一字字道:“难道朕身为天子,大宋九五之尊,就不能为喜欢的人做点什么吗?”狄青脸色平静,目光冷静,他那一刻,静得和冰一样,“当然可以。”赵祯似乎没有意料狄青这种答复,怔下才道:“她生前说怕群臣非议,怕朕为难,是以从来没有向朕要过名份,可她如今去了,朕一定要给皇后的名份。谁都阻止不了朕!”他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还是盯着狄青,似乎阻挠他立张美人为后的是狄青。狄青并没有回避,也无需回避。他这一次,甚至连话都不说。不是无话可说,是觉得没有必要说。“你知道张美人临终前说了什么?”赵祯突然阴森森问。狄青还是平静依旧,说道:“她说什么,和我有关吗?”赵祯心伤,但狄青看起来没有半分同情。赵祯蓦地爆发,嘶声叫道:“她说她没有陷害你!狄青,你怎么解释?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临死时,都说没有陷害过你,你怎么解释?你们一直反对我立她为后,因此你和包拯就联合起来陷害她,让她至死还蒙受不白之冤,到现在……你满意了?”他喊的声嘶力竭,脖颈上都青筋暴起,已失常态。狄青等赵祯喊完,这才冷冷道:“因此你就相信我是凶手?因此你让阎士良找我入宫?张美人被下毒,你就准备用毒酒让我喝,你准备还张美人一个公道?”赵祯怔了下,向阎士良望去。阎士良大汗淋漓,神色惨白,仍旧不发一言。赵祯凄然道:“我的确想给你杯毒酒,我信张美人,可我没有想过毒死你。阎士良……他想必知道朕的心意,因此才下毒,阎士良,你怎敢瞒着朕这么做?”阎士良“咕咚”跪倒,汗出如雨,以头抢地,只是道:“臣该死……臣该死!”赵祯木然道:“你为何这么做?”他像是问阎士良,又是像问狄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