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液体从后颈涌入,本来就带有伤口的地方被那一针扎得麻木而酸疼,时雨的意识断在冷杉味的怀抱中。
绯红色的梦冷却下来,意识轻飘飘地漂浮在云端,外界在喧嚣在责问,无数的军靴踏出凌厉的步伐声,一摞摞纸张被狠狠地砸到了谁的身上,长串的数据让机器发出刺鸣的警告,男人们的争执与沉默、巨大机器启动的声音、消毒水的气味——
这些梦中若隐若现的场景,时雨已经不想再去在意了。
她很疲乏、身体从滚烫变到冰凉,晕倒的那一刻,时雨其实是很放松的,她知道自己终于能睡个好觉。
……时雨昏迷了很久。
之前恍如隔世的八天仿佛已经逐渐从她的记忆里脱落,长久长久的黑暗中,时雨的梦里没有出现任何事物。她疲倦而痛苦地沉睡着,苦涩的药水味麻木地在鼻尖盘旋。
虽然很多时候,药水味会被温和的花香压下去,但时雨无法对花香产生记忆。就像她在睡着的时候会感觉到每天都有针剂刺入血管、带来疼痛,但对那个耳畔有时扎完针后会来缓声安慰着她的声音、至今也没什么留下特别的印象……
很长时间过去,陪护在她身边的人们在病房中控制得低柔嗓音逐渐变得担心而焦灼。
大概她已经睡到了让人担心的地步,某一天,腕间突然传来刺痛,细细的低语拨开海底咕噜噜上升的水泡,时雨在不断下沉的梦境中终于意识到自己要睁开眼睛才行。
……她坚持而困倦地努力,缓慢而湿漉漉地动起眼睫,微睁开双眼的瞬间、晃动刺眼的白光涌入她的瞳孔,时雨顿时脆弱地流出泪水。
“将军!”
时雨朦胧听到一个温柔的女声,她轻微用力握紧了自己手腕,又怕吓到时雨一样放开。
“起效了,她醒了!”刻意压低的女声说道。
时雨还是很迷茫,泪水从眼眶里无意识地滴落,她朦胧地看见一位距离最近的少女表情欣喜地握着自己的手腕,碧眸澄澈而纯粹,除她之外,视界里还出现数位面容模糊的男女,房间溢满糖果和花香的气息。
拥有着漂亮碧眼和一头灿金色卷发的少女一边小心握着她的手腕,一边用空闲的那只手略显激动地举起怀里的一块方形屏幕,恰好把虚弱躺在床上的时雨完完整整地照了进去。
“快看将军。”她说。
……时雨迷瞪着眼睛,一脸茫然。
“娜塔莎,小心。”
“慢一点娜娜——”
在少女的动作刚摆好时,屏幕里被称作“将军”的那个人还没有出声,四周就传来了轻而小声的劝阻,那些仿佛具有着某种甜蜜韵律的嗓音让时雨感觉一片片在挠着自己的耳朵。
时雨看到屏幕,男人军服笔挺,黑金冷硬的鬓边染上霜白,眼窝深邃,微垂的眼尾露出笑纹。
“你好,时雨。”
醇厚而低沉的声音,肩章和将星一丝不苟,头狼般的灰眸收敛寒意与锋芒“初次见面,很高兴看到你醒来。你还需要静养,如果身体有哪里不适,可以告诉医生和娜塔莎他们。”
话音刚落,握着她手腕的金发少女便语气欢快地补充“我就是娜塔莎哦,这两天都是我在陪你!”
……时雨眼皮在疲累地上下打架,用了点时间反应过来后,她反应迟缓地动了动唇瓣,似乎想说一声谢谢,但最后,干涩的喉咙只是发出了一点点听不清的气音。
时雨才刚刚醒来,也许考虑到了这点,被称作“将军”的人没有再用一些时间来做自我介绍。男人双手交握在桌面上,手臂平稳地压下堆起的众多公文,他语气温和地唤道“娜塔莎。”
“嗯嗯。”
金发少女放开时雨的手腕,又小心地把时雨的胳膊放进被子里,她把屏幕对向自己,娜塔莎周围的几个人也顿时喊着小声的“将军”,几双漂亮的眼睛亮晶晶地凑了上去。
“谢谢你们愿意照顾时雨。”看到屏幕中呈现的年轻脸庞,将军语带笑意“好孩子们。”
受到夸奖,周围的少年少女压低声音谦虚起来,而娜塔莎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她红着脸说“……没有啦,我们都是oa,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嘛。”
——oa。
时雨头有些疼,这个发音响起的瞬间,流失的记忆好像又在眼前重现了一遍。军械与刀具的铁锈味、脉搏炙热的跳动、还有少年们的嘶吼……他们一直一直在重复着这个单词,就好像她是就是某种致那群少年们丧失理智的诱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