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个糟糕至极的日子!
贺汉渚一把推开了摊在面前的文件,人往后倒去,仰靠在了椅背上。
他闭目,皱眉,揉着自己那条隐隐作痛的胳膊,陷入冥想,忽然,他听到门口发出些许轻微的响动,门慢慢地被人从外推开了一道缝。
竟是儿子来了。他好像有些胆怯,停在门外,犹犹豫豫,最后,那道门缝里,终于探进来了一只小脑袋,当发现父亲就在看着自己,他吓了一跳,但很快,他镇定了下来,鼓起勇气,完全推开了门。
贺铭恩穿着睡衣,光着脚站门口的地上,两只小脚板相互搓啊搓的,看着皱眉的贺汉渚,小声地说:“对不起,爹,你不要生我的气……”
贺汉渚心头一热,立刻起身,大步走了过去,将儿子一把抱高,托在了臂上。
“没有生气!”他摇头道。
“真的?”
贺铭恩不信。
“是,真的!”贺汉渚点头应道。
“可是……我刚才看见你在皱眉生气……”他咕哝了一声。
“爹的胳膊有点疼,不是在生你的气。”
贺铭恩呀了一声,立刻在父亲臂中扭了下身子:“爹你胳膊疼,你快放下我。”
贺汉渚没放,抱着儿子转身走到桌前,放他坐在了桌沿上。他脱下自己的外衣,将儿子整个人连同一双小脚都给裹住,接着,他也坐回到了椅中。父子便面对着面,两人差不多齐平高了。
“本来是很疼,但刚才看见你来了,胳膊就不疼了。”
他靠在椅背上,看着儿子,微笑道。
贺铭恩睁大眼睛,和父亲对视了片刻,小脸上慢慢地露出了今晚第一缕带了点忸怩的快乐表情。
贺汉渚知道自己不该再问,但……真不怪他,怪他那该死的好奇心。
他坐直身体,凑向儿子:“铭恩,爹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好。”他的儿子立刻点头。
贺汉渚微咳了一下,酝酿好情绪,用自己能发的出的最温柔的语调,小心地问:“铭恩,你告诉爹,你妈妈什么时候对你说,爹不喜欢你?她是怎么说的?”
“你放心,你就偷偷地告诉爹,爹绝不会让她知道的。爹是男人,你也是,这是咱们男人之间的秘密。”
贺汉渚以为儿子会犹豫。毕竟,儿子和她更亲,偏心她,他也是理解的。但万万没想到,话音刚落,儿子说:“是妈妈对你说的!我听到了!我就在你们的门外!”
贺汉渚一怔,追问。伴着儿子那断断续续的讲述,终于,他想了起来。
那是去年的夏天,儿子刚和他们分房睡不久。因为次日他要去外地一段时间,那个前夜,他想和他妈亲热,但儿子却不配合,可能是白天睡太久,又大约刚分房睡,还不习惯,很晚了,还粘着他妈,就是不睡觉。最后好不容易终于哄睡着,送他回了房间,回房后,贺汉渚关门正要办事,突然天又打雷下雨。她自然更关心儿子,怕儿子被雷电吵醒了害怕,不停地催他,搞得他差点当场不行,忍不住抱怨,说儿子是个麻烦蛋。还说他一向睡得像猪,自己有时晚上回来,翻着他玩儿,他都不醒,何况,真要醒了,他自己会找来的。她就生气了,说没见过他这样的爹,推开他就去看儿子。结果儿子压根没醒,果然还在睡觉。等两人回来,他怏怏地说累,不理她了。她哄了一会儿,见他还是气呼呼的,又恼了,骂他小肚鸡肠,专门就和儿子过不去。他见状不妙,赶紧放下身段求欢和好,完了后真的累了,抱着她倒头就睡了。事后第二天清早,醒来,两人发现卧室的门开着一道缝,这才想起,昨夜从隔壁儿子的房间回来后,忘了反锁,应该是没关紧,被风吹开了。因为窗外雷电交加,便没听到动静。好在没出什么意外,等天亮后,昨夜的拌嘴和恩爱,也就成了夫妻二人生活里的一断再寻常不过的日常,过后谁也不再刻意去记了。
贺汉渚却没想到,就在那个晚上,他和他儿子的妈在亲热的时候,可能儿子就站在门外抹着眼泪。
他的对面,坐子桌上的贺铭恩控诉:“那天晚上打雷下雨,我突然醒了,害怕,想哭,想起妈妈说,你们就在隔壁,叫我醒来就去找你们,我就忍着不哭,去找你们。我推开门,叫了声你们,可是你们不理我,我听见妈妈和你说话。她说以前我还没出生的时候,你自己就说,你不喜欢小孩,嫌小孩麻烦,现在她信了。她还说,你以后要是再说我的坏话,她就真的生气了……”
贺汉渚听得目瞪口呆。
“你红姨说你能说一长串话,记性好,我相信了……”他喃喃地道。
“爹你说什么?”贺铭恩停下来问。
“没什么!”贺汉渚回了神。
贺铭恩想起往事还是伤心,扁了扁嘴:“然后我看见你咬妈妈的嘴,妈妈就说不出话了。我怕妈妈会疼。可是妈妈她自己抱住了你,好像又不疼……”
饶他面皮厚如皮甲,此刻也是禁不住暗暗发热,贺汉渚伸手,一把捂住儿子的嘴巴:“好了!别说了!那是爹喜欢你妈妈,大人在谈心。”
他一顿,“这么久了,你怎么一直都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