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宁……”尹黎眼眶红了,他撇过头,声音苍凉,“我是认识你父亲。”“……”“以前,我是和你父亲一块外出摄影的同伴,我们是……好朋友。”“可您为什么要瞒着我?”尹黎张了张口,竟说不出话。岑宁:“您刚说我父亲是因为您才出的事……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西藏出事的时候,您也在?”岑宁看到尹黎猛得一怔,眼神竟更加的惶恐起来。她心口一沉,有些事竟慢慢清晰起来。“岑宁,我确实在。”尹黎在沙发上坐下来,四十几岁的男人竟然眼含热泪,“如果那时不是我硬要开车过那条路,我们也不会翻车,你父亲也……不会出事,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他。”岑宁:“所以……您对我这么好,处处关照我,带我认识那么多优秀的前辈,其实是因为我父亲的缘故。”“这是一个,但自然也是你自己本身有能力。”尹黎叹气,“你比我们厉害。”“可是我不明白,当时的事可以说是意外,我也可以相信您不是故意的,可您为什么要这样保密?您说我父亲的作品……国际自然景观摄影年赛金奖?”岑宁有些荒唐,“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尹黎如鲠在喉,当初他们关系那么好,两人心中都有鸿鹄大志,他们两人的能力都很强,只是那会没有一个机会出头。西藏之行后,他因为岑睿离世痛心疾首,可那时年轻,在名利面前他也昏了头。他将岑睿的作品纳为己有投了比赛,本来以为就是石沉大海,可没想到这一次竟让他一夜成名。他靠他的好朋友,成为了中国最有名的摄影师之一……一瞬间涌来的掌声和金钱让他不知所措,他一开始欣喜异常,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开始夜夜为过去的错误后悔,可他……没勇气承认这一切。再后来,他竟遇到了岑宁,岑睿的女儿。所以从认出的那刻起,他掏心掏肺的对她好,教她毕生所学,给她创造更好的环境,铺出更好的路……岑宁看着沉默无言的尹黎,心里的怀疑得到了确定。她匪夷所思的看着尹黎,因为荒唐,因为失望,她甚至都笑出声来。“岑宁……”“尹老师您知道吗,我父亲在我们这群家人眼里就是一个极其没用的人,我妈……我妈多讨厌他,这么多年来她没有一刻信任过他的梦想。”岑宁捂住眼睛,眼泪却透过指缝溢出,“没有人相信他,没有人看得起他……可谁知道呢,原来他原本真的可以成为最优秀的人……”“老师,我以为您对我好是因为我有多少厉害资本,我也一直将您看成我的偶像、目标,可原来这都是假的!”……宏伟大楼,市井街坊。岑宁从eternalcaracb出来后夜色已经降临。她站在马路边上,看着如模型般摆在自己眼前的楼房大厦,它们亮着一簇簇灯光,红橙黄绿,似一片七彩的星海。可这些颜色里,没一个属于自己。岑宁蹲在地上,突然痛哭出声。她视尹黎为长辈为师父为引路灯,可到头来却发现这个人竟然盗取了她父亲的成果,在她父亲落寞死去之后靠他成为了金字塔顶尖上的人物!“岑宁,我知道我大错特错,如果你想告诉所有人,你说吧……”说,她怎么不说!她父亲这辈子都没有实现自己的理想,不仅世人不知道他,就连他自己的家人都不理解他!他死得多憋闷!对了,家人……岑宁一顿,猝然起身。“师傅,麻烦去东区大院。”岑宁眼泪都来不及擦,急急地拦下了一辆出租。她要回家,她要告诉魏品芳,她要告诉她父亲不是无所事事不是任性妄为,她要告诉她她错了!她一直都错了!出租车奔驰在回言家的路上,四十多分钟后,车子在大院门口停了下来。出租车进不去,岑宁付了钱,下车便往里跑。急急地跑回家里,可岑宁冲回小楼却不见魏品芳的身影,她掏出手机打电话,却发现魏品芳的手机在沙发上响了起来。岑宁:“……”她皱了皱眉头,走出小楼找她,可她在外面找了一圈后才发现言家好像一个人都没有,连陈姨都不在。“人呢?”“岑宁?”就在这时,外面匆匆跑进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青年,看到她后,脚步明显一顿。岑宁记得他,他经常送些军事材料来言家给言国丰。“你竟然在家……”岑宁拧了拧眉:“有什么事吗。”“呃……首长不是会说家里没人吗。”岑宁:“爷爷让你回来取东西吗?对了,他人呢,今天家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青年犹豫了下:“那个,岑宁,你要不要坐我车去医院。”岑宁:“医院?发生什么事了?”“首长一定是来不及通知你,你母亲病情突然加剧,刚才还是我开车送去医院的,大家都去了——”岑宁整个人晃了一下,差点没站住:“带我去……”去医院的这条路怎么会变的那么长,长得她脑袋发晕,眼前发暗。到了医院后,岑宁只知道自己跟着边上的人到了手术室外,大家都在,看到她来的时候都是缄默不语。陈姨过来抱着她暗暗擦眼泪,岑宁机械地拍了拍陈姨的肩膀,跟她说,不会有事的,会好的。她还会安慰别人,因为她的心里是充满希望的,她从来不相信魏品芳这种人会那么随便的离开。可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也许前一刻还健健康康在你世界里晃悠的人下一秒就能从你眼前离开,你不曾在意她不曾注意她,直到她离开,你才发现,为什么我身边没有亲人了。岑宁看着忙碌了一个小时的医生走出来,他嘴巴张张合合,说着那些她不乐意听到的话。“患者心脏急性缺氧缺血,心脏骤停导致死亡……”“节哀。”“按理说不会这样的,患者回家有按照医嘱服药吗?”“家属进去看看吧……”死亡,节哀。岑宁站在病床边,看着魏品芳躺在床上,她闭着眼睛,好像只是在睡觉而已。岑宁慢慢地蹲下来,一瞬不瞬地看着魏品芳。这好像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好好看她。这么近看她,发现她原来真的老了。脸颊消瘦,皱纹横生,那张平日里总是对她冷冷淡淡的脸此刻因为过于苍白也显得没什么威慑力。“你怎么可以死?”岑宁很轻地说了这句话后,一滴眼泪垂直地掉在了惨白的被子上。“我还没跟你说爸爸的事啊,我还没跟你说你错了,你怎么可以死……”陈姨抹了一把眼泪:“孩子,你难过你就哭吧,你,你别憋着。”岑宁突然觉得好绝望,她想大声地哭,狠狠地哭。可此刻看着魏品芳,心口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的死死的,她哭不出来,她只想用力地把她摇醒!她想告诉她,她没资格死。她还没知道爸爸的苦衷,也还没跟她道歉。她对她冷漠了一生,没给过她一点温柔一个拥抱。她要她知错!要她后悔!要她改变!她也想要她……爱她啊。葬礼等一些事宜言国丰都安排得很好。只是让所有人担心的是,岑宁这段时间很反常。葬礼前后,她一言不发,时常盯着某处发呆,她像离魂似得,总会恍恍惚惚的。她没有哭,没有闹,也没有跟任何人诉苦。她把葬礼需要她做的地方都处理的井井有条,明明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可站在逝者的遗照边却像一个看透生死的垂垂老者。“宁宁啊,先吃口饭吧。”陈姨过来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