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晓倚坐软榻,如看戏一般看着周玥儿,“看来今夜我是必死,你告诉我,我会怎么死?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怎么杀我?”
唐晓说着瞥向桌上自己喝干的酒碗,“我来猜一猜,你在酒里做了手脚?”唐晓忽的扣住自己的咽喉,做出惊恐无比的表情,“酒里…酒里有毒!”
周玥儿见唐晓毒发,身为女子,再狠下心肠也是有些怕的,她不敢走近唐晓,远远站立着发抖,脸色煞白,“是…酒里,有毒。”
——“谋害太子…你想诛九族么?”唐晓粗喘着,“你疯了。”
“你说我蠢…”周玥儿拖起裙摆,怯怯窥视着时间不多的唐晓,“但给殿下复仇也是足够。你能找来奇药神不知鬼不觉让萧妃昏睡,我少卿之女,寻来奇药也不是难事。酒里下的是七窍癫,你不会毒发身亡,只会暂时昏厥,真正要你性命的…是…”周玥儿看向墙壁燃着的火炉,那里添了许多的碳火,越烧越旺,唐晓隐约可以闻见刺鼻的碳火气味。
——皇宫亲贵多是用银碳的,银碳不易生灰,更不会伤身,是极其难得的好物。可银碳珍贵,除了武帝可以尽用,其余人都需要按份例领取。
“你倾力阴谋阳谋,不知道银碳黑炭吧。”周玥儿唇角含笑,看着痛苦抽搐的唐晓,她忽然觉得很快活,替爱人复仇的感觉实在太好,如果不是为了不留破绽,她真恨不得捅这人几刀,以泄心头之愤,“今年冬天实在太冷,太长,冷到各宫用尽了份例里的银碳,只有用黑炭充数取暖。银碳不生烟火,可以燃着整夜入睡…但黑炭却不行,烧着入睡…是会死的。”
周玥儿竖起指尖朝唐晓勾眉笑着,“太子殿下醉酒卧榻,烧炭而亡…你说,这个死法是不是毫无破绽?你还觉得我蠢么?”
——“真是小看了你。”唐晓口吻骤然恢复平静,如同没事一般,他翻起身子侧卧软榻,唇边似笑非笑,“情字可怕,居然能让一个愚蠢透顶的女人聪明上一回,还是恰恰好的一回。”
“你…”周玥儿惊恐的瞪着若无其事的唐晓,“你…你喝了我的酒…你怎么会…你明明已经毒发…”
唐晓扯开衣襟,里头的中衣湿漉一片,周玥儿俏脸失色,腿肚子一软瘫倒在地,“你…”
“蠢女人。”唐晓冷笑,“你只知道我不是穆陵,却没有想过我到底从何处来,到底是什么人。如果你知道…我走镖多年,见识过无数下三滥的伎俩,你还会用七窍癫这种愚蠢的东西么?我一端起酒碗,就闻到了它的气味…就知道你看穿了我…我佯装喝下,不过是想看你到底搞得什么把戏,是不是真的愿意为穆陵搭上周家的一切…”
唐晓绕着瘫倒在地的周玥儿走了几圈,“七窍散虽蠢,但银碳变作黑炭的法子倒是不错,死的悄无声息,像极了一场意外。宫中多意外,三皇妃猝死也是意外…吸炭至死,更是无懈可击。这样的法子,连我都想不到。周玥儿,到了这一刻,你才让我刮目相看。只可惜,你心里只有穆陵,不能为我所用。”
一丝丝死亡的气息在屋里急促的蔓延开来,周玥儿蠕动着身体,蜷缩在屋角,但却咬紧牙关没有一声哀求。
“穆陵有什么好?”唐晓矗立昂首,“你愿意为他去死,程渲也是,她已经为穆陵死过一次,这一次,还是要走一条不归路…他到底有什么好!你告诉我。”
“程渲…她为殿下死过一次?”周玥儿喃喃发声,“死过一次…她…她…到底是谁…”
——“亢龙有悔:乾卦第六爻,亢龙高飞,无法回头,喻义盛极生衰,动而生悔。程渲,是不是?”
——“是。凡是有度,过而不及。亢龙有悔,紫微星归…紫微星是帝王星,你要卜的,是一个吉卦。其中意思…你懂。”
——“他还活着,他会安好的回来…一定是这样。”
周玥儿记得那时程渲的神情,她似乎有话要告诉自己,但是她没有吐露一个字,她牢牢守着那个人的消息,护着那个人的安全。
——“程渲,五殿下对你有知遇之恩,以后,你一定要好好辅佐他,五殿下看人从不会出错,就好像冥冥中他选你进司天监…我还记得,甄选卦师那天,你摇出的那支签文——渺渺前途事可疑,骨中藏玉谁可知,一朝良匠分明剖,始觉其中碧玉奇。程渲,我记得对么?”
——“对。上灵签,我摇到了一支好签。”
……。
周玥儿唏嘘闭目,“是她,为五殿下死过一次…摘星楼大火,修儿惨死寒玉衣里,她没有死…她还活着…”
——“是。她逃过一劫,而你,是在劫难逃。”唐晓俯身笑看周玥儿,“我还记得你说过,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死也甘愿…”
周玥儿朝唐晓脸上狠狠啐了口,“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
“你的心愿就要实现了。”唐晓掐住周玥儿纤细的颈脖,“你该是心满意足吧。”
——“你问我…殿下有什么好…”周玥儿深重艰难的喘息着,“我告诉你…”
——“说下去。”唐晓手指微松。
周玥儿的脸白如雪地,妩媚的眸子一点点散去神采,但唇角梨涡尽显,犹如沉浸在最大的快乐里,“殿下…长情…他,面冷…心热…是世上,最好…最好的男人…玥儿为他…死也…死也甘愿…”
——“那我就成全你。”唐晓怒按指尖,颈脉绽裂的声音让整个屋里陷入了地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