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尸体特有的腐臭味便迎面扑来。若非他早年间已习惯了腐殖质肥料的味道,单这挥发性的刺激气味就能熏晕他。伴着尸气一同冲激着他感官的,还有位于他视线中心,盘坐在房间中心垫子上的尸体。与周围散落的几具高度腐化的尸体不同,这具年迈者的尸身还很新鲜洁净,眼睛似睁非睁,头上垂着杂乱的白发,给人一种阴邪之感。然而它的确已经死了!甚至不是刚刚才死去,尸体的脸色已泛青,肌肉开始僵死了!连念初倒退了一步,抬起锄柄想要推推它,那具尸体却忽然睁开眼睛,雪白的眼球上只有一点细如针尖的瞳孔,正对上他的视线。霎时间,那两个极细小的瞳仁冰冷锋利地刺向他脑海,犹如针线穿梭,在识海中交织出一片弘大又虚无的灰色影子。影子的笑声他神魂深处放肆回荡:&ldo;我等你许久了!上次在楚飒身体里的交锋是我棋差一步,不过那次我隔着数十里遥远降临,自然比不上你就在他身边,神魂能全力降入!这回主场在我的神殿里,你那点儿粗糙的夺舍手段就别拿出来现眼了,好好见识见识真正神灵的力量吧……这可是你这辈子唯一的机会了!&rdo;灰影扑天盖地涌上,禁地外泼洒一地的鲜血透过几层天花板滴入房里,淹没了他清洁的身体。鲜血与血中混杂的其他物质渗入他体内,如同一道道脏污又强大的绳索困锁住他粉莲花形态的真灵。灰色影子再一次铺天盖地地冲向他,无数人头噬咬向被绳索捆住的花瓣,当中那个最高大的身形阴沉沉地盯着他,灰雾飘散,似乎振了一下袖子,威严地喝道:&ldo;杀!&rdo;无数人头一起喝道:&ldo;杀!&rdo;震天喊杀声中,人头纵横冲撞着他的识海,试图将一切挡在它们面前的东西啃掉。但连念初并非凡人,识海中的真灵原本就是神祗点化成的,又经过多年修行,坚固无比,任由那些伪灵啃咬多久也咬不动。只是花上捆扎的绳子有些麻烦,其中的污物已沾染了他的真灵,令他神思迟缓僵硬,一处污染甚至侵入了紧贴在他花瓣上的魂誓血契。灰影冷笑道:&ldo;原来你把山河的血契从楚飒那儿抢走了,这样也好,你的身体、灵器和山河鼎一齐归我,楚飒那具身体改造得再好也不如你的,留着做个傀儡也就罢了!&rdo;灵湖空间里,小山河&ldo;腾&rdo;地站了起来,抬头看着永远明亮的穹顶,依托法器而成的身体忽然抖了抖。连念初连忙闭合花瓣,将血契挪到更深处的花心里,整朵花退化成被布满棘刺的花萼包裹着的最初形态,朝那片灰气和人头滚去。虽然他只会最原始的真灵战法,可这里毕竟是他的识海,他才是一切的主人!他化身成一朵裹满尖刺的刺球,猛地冲入那片灰雾里,将雾蒙蒙的身影撞出一个大洞。那些人头齐齐惨号了一声,楚万龄的头却高高在上地看着他,阴恻恻地笑了一声:&ldo;小莲花,我的山河鼎好用吗?你不会以为吞噬了魂誓血契就等于完全收服它了吧?&rdo;连念初错愕了一下,忽然觉着花心里的魂誓血契动了动,一股冰冷酷烈的力量忽然从血契里爆发出来。与此同时,他的灵湖空间也被一股浩然灵力肆虐搅动,漫天灵鸟飞舞,尖叫着逃着山河鼎所在的那片空间。岸边那些鸭鹅虽是凡物,却也都嘎嘎叫着飞奔进湖里,随着鱼群逃命时掠起的涟漪一道冲向远方。山河轻叹一声,身上猝然爆发出强大灵力,生生打穿了两个世界相连的坐标点,冷冰冰地飘荡在那片血腥腐臭的房间里。他的身体寸寸拔高,伸出冰冷的小手,指尖绽放着这座世界上从未有人见识过的虚寂之力,一点点逼向连念初的脸。连念初对外界的感应被束缚住了,灵湖空间却是已祭炼入他气海的。这场强行突破也震伤了他的身体,花芯深处的魂誓血契更是冰冷灼烈得要烫伤他的真灵,逼得他不得不重新盛放,而楚万龄留下的灵索又深深嵌入了他的花瓣,不停污染着他的神魂。他几乎失去了身体,也失去了对山河的感应,真灵被魂誓血契和灵湖空间反噬的震荡所伤,一阵阵地冰冷。他忽有些心灰意冷,悲凉地说:&ldo;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应当先带山河回去,交给岳兄处置……没办法了,我要投――&rdo;&ldo;诉&rdo;字还没出口,他和藏在他识海中的楚万龄一同陷入了无尽空虚中!那股力量不知是由外而生还是自内而起,两人同时感觉到身体在虚化、真灵在虚化,识海与外面的身体同归于寂,那张与两人悉悉相关的魂誓血契正在这空寂之中崩散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