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少华心想,却没想到一个星期后,这件事成了真。
他的同桌顾雪是个有点娇气的可爱女生。因为家里不让留长发怕影响学习,剪了个齐耳短发,她就梳了一个蝴蝶发夹别在耳朵边的鬓角上,平时低头做作业时,会时不时将垂落的散发捋到后面去。她在肖少华和她的桌子中间还用尺子画了条三八线,要是肖少华不小心越过了,会被瞪一眼,因为对方的眼睛圆溜溜的,瞪起来也很好看,并没有真正发怒的感觉,所以肖少华时不时还故意地越界去挑逗对方,气得人女生又是掐手臂又是戳铅笔。
十四岁的小姑娘,身段才刚刚长开,脸上的婴儿肥也没完全消下去,生起气来就像个小包子。肖少华把人气急了,就喜欢用手指去戳人家的腮帮子,嘴里还发出“噗噗”,模拟漏气的声音,弄得顾雪恨不得咬他两口,又顾及着自己是女生的颜面,没好意思下口,被欺负得好几次呜呜直哭。
肖少华遇到这时就只好怂了,又是道歉,又是许诺借作业给对方抄写。可顾雪虽成绩不好,却偏是个倔强性子,借作业可以,抄不行,要抄也要先弄明白,所以每每问得肖少华叫苦连天。
几回下来,拗不过对方,他只好一边说着“你是女生干啥这么拼呢,”一边心中几分佩服和不耐地翻开作业老老实实等问题。倒霉的是,顾雪似乎在数学上一点天赋都没有,怎么讲怎么错,连考试都按照错的来,连肖少华都无奈了。
第二次的模拟考也是,成绩下来,埋头就不吭声了。按照事情发展的以往规律,肖少华判断这丫头八成又哭了。可是哭有什么用呢?抽空瞅了眼隔壁桌跟同学们抖着卷子眉开眼笑的赵明轩,肖少华有点烦躁地敲敲顾雪的桌子,“起来、起来!又哪道题错了?”
他等了半天不见对方反应,又将手往对方肩上拍了两下,这一拍就发现大事不妙了。明明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几乎要将他手心灼伤的热度,肖少华只犹豫了一秒钟,就果断拎着对方的后领,将对方半拽半扶了起来,“怎么了、怎——”
后半截话几乎是一下子卡在喉咙中,在看清对方面庞的一刹那。
无法形容的那种不对劲的表情,极为痛苦,极为忍耐,脸部的毛细血管通红地仿佛随时能够炸开一样,顾雪半张着口,嘴唇的皮却已经干裂,她双手紧紧压紧自己的耳朵,想要喊出什么却拼命克制的模样,额头上已经全是汗水,头发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平时戴的整整齐齐的蝴蝶发夹,被五指死死摁在太阳穴旁边,已经在肌肤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你……”肖少华无措地一下站了起来,他一咬牙,想要打横将对方抱起,却发现对方已经坚若磐石地卡在椅子上,身体抖得像个筛子。他一松手,顾雪就像要缩进壳里的蜗牛一样,滑到了桌子底下。
终于旁边谈笑的同学也觉得不对劲了,探头来问,“她怎么了?”
肖少华茫然地回应,“我、我不知道……”突然地他下了个决断,“你们谁帮个忙,我背她去医务室!”
赵明轩一个箭步跨过来,“我看看!”
然而没等他看出个所以然,上课铃几乎是在下一秒钟就打响。来得正是生物老师,她只看了一眼,就脱口而出,“天啊!向导觉醒!”
接下来,医务室的人来了,校方也被惊动了。很快,还来了一队穿军服的人。他们手上拿着针筒、担架,几乎是现场的示范了一番急救加如何施展精神屏障的超人技能。教室外围满了看热闹的学生们,老师们拦都拦不住。
这可都是活生生的哨兵向导啊!
肖少华看得目瞪口呆。
赵明轩试图跟个向导姐搭讪未果,满眼的跃跃欲试,她旁边的哨兵哥盯着他一脸的戒备。
在军方向导的安抚下,顾雪的情绪似乎得到了引导,总算渐渐稳定下来。只是她的嘴唇还在颤抖着。
肖少华注意到她似乎想说什么,不由地好奇凑近去听。
“她的精神屏障才刚刚建起来,虚弱的很,你小子别靠太近!”军方的一名哨兵挡住了他的行为。
“哦,哦,”肖少华满不在乎地应着,“我只是拿下我的卷子。”
他说着,侧身过去,微微弯腰,趁着捡起试卷的时间差,擦过对方头边的担架,总算听到了。
她说:“我不是向导。”
肖少华顿时心情复杂了,退开一步,对方的嘴唇依然在颤动着,唇形反复地说着这句话。像是强调,又像是某种痛苦的祈求。
“让开!让开!”一个女人高声的喊叫传来。人群很快分出了一条小道。那是顾雪的婶婶,家长会上见过,后面还带着几位成年的未成年的男性,看来都是顾雪的家人。她脸上带着极为喜悦的笑容,不知为何却让肖少华感到十分不舒服,在她靠过来后,他听到她对顾雪说,“何必呢!早跟你说会觉醒了。”说着,她指挥着家中的男性要将顾雪扛起来。
原本渐渐平静下来的顾雪突然间挣扎起来,她的叫声就像某种动物受伤之后的凄厉,“我不是向导!我不是!我不是!”
她胡乱挥舞着手臂,就像在拒绝空气中什么东西的靠近。那位要碰到她的男人被一个不留神挥到了脸上,她婶婶狠狠一拍担架,“乱说什么!你妈是!你还想不是!”
顾雪猛地睁开眼,充满了血丝的眼球颤动着,视线涣散,眼泪就像控制不住一样的奔流而出,她喊道,“不——我不要当向导!我不是向导我不是!”
她的婶婶使了个眼色,男人点了点头,深吸了口气,将挣扎不止的顾雪直接打横抱起,大步迈出了教室。
顾雪依旧喊着,“——我没有觉醒!我不是向导!——我没有觉醒!我不是向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