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看了眼嘉芙,小心地道:&ldo;小娘子,我前几日忙,忘了告诉你。那小子在除夕夜里就没了。有人看见他独自去了海边,一头跳了下去,再没上来,这几日船坞里也不见他人,睡觉的铺盖和那身新衣服却都散着,就跟半夜睡醒了迷迷糊糊爬起来走了似的。听睡旁边的说,是被炮竹声给吓的,稀里糊涂出去,跳下了海……&rdo;嘉芙又是意外,又是难过。她原本只担心他或许会身处危险,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竟死在了除夕之夜。不知为何,这个和她原本陌路,偶然顺手救回来的少年的意外死讯竟会让她感到如此气闷。或许是当初,那濒死少年投向她的充满求生意愿的目光让她感同身受。亦或许是几天之前,他用他少年的单薄身体为她挡住危险后,独自默默离开时,那一抹脚步略微蹒跚的孤独背影,令她难以忘记。她呆了片刻,压下心里涌出的难过之感,道:&ldo;张叔,劳烦你叫人给他烧两炷香吧。&rdo;张大道:&ldo;老叔记住了。小娘子你莫难过。&rdo;嘉芙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正月十三,离元宵还有两日。但泉州城里,家家户户门前已经悬了花灯。入夜,花灯和明月交相辉映,满城洋溢着喜庆的气氛。和城中景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城外那片寂静的无人港口。这是一个晴朗的深夜,明月悬空,一个少年独自坐在海堤之上,身影被吞没在夜的暗影里。海风迎面吹来,他一动不动,面向着渐渐涌起的夜潮,背影孤独。忽然,他飞快地脱去了衣裳和鞋子,纵身一跃,犹如一块石头,掉进了夜潮之中。片刻后,伴着一声轻微破水的&ldo;哗啦&rdo;之声,少年的脑袋从水下露了出来,他挥臂打了几下水,就靠到了堤坝上,手中多了一样东西。这是一个用制软了的熟牛皮包起来的四方块的东西,掌心大小,湿漉漉的,被托在少年的手里,不住地往下滴水。泉州的这个冬天,大部分日子都是湿冷湿冷的,少年却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海水的刺骨冰冷。他慢慢地解开牛皮,双眼盯着托在自己掌心里的那样东西。一方玉玺,纽交五龙,上刻&ldo;受命于天,既寿永昌&rdo;八字篆文,通体不沾半点尘埃,皎洁月光的映照之下,玉色莹莹,将那少年托着它的那只掌心都映成了半透明的淡淡血肉之色。这便是秦之后的传国玉玺,国之重器。千年以来,时没时现,历朝历代的帝王,无不视得它为天命。大魏立国,太祖以机缘得到传国玉玺,欣喜若狂,将它藏于宫中元始殿内,每逢祭天大礼,请玺加盖于祭天诏书之上,以此昭示己之天命所归。而今的永熙帝,登基之初,质疑之声之所以不断,就是因为他的手中,缺了这一方代表皇权授受的传国玉玺。据说,少帝萧彧于猎场坠马身亡后,这面传国玉玺便也离奇不见。这片堤坝之侧,白天人来人往,谁也不会想到,这三年来,它就被这一块牛皮包着,藏在了下面一个被海水蚀出的空洞里。每日潮起潮落,它安静而孤独地守着黑暗,就像是它的主人,这个少年。少年盯着手中的玉玺,看了良久,忽自嘲般地勾了勾嘴角,自言自语地道:&ldo;我留你还有何用?不如送你随潮而去,从此无拘无束,放游四海,胜过躲躲藏藏,终年不见天日!&rdo;他爬回了海堤,高高站起,猛地挥抬臂膀,就要将手中玉玺投向月色下的那片夜潮。一旦入海,潮水汹涌,卷去之后,这东西从此将永沉大海,再不复返。就在少年要将手中玉玺奋力投向海潮之时,一个声音忽在他身后响了起来:&ldo;一别三年,小皇上你可还好?王锦给小皇上叩头了。&rdo;少年的手顿住,慢慢地回头。一个人影从夜色的昏暗里现身,钩鼻长脸,青衣小帽,再寻常不过的一身打扮,口里说着叩头,却不过虚虚躬了躬身,表情似笑非笑,双目在月下闪闪发亮,泛着毒蛇般的冰冷光芒,夜色之下,更是令人望而生畏。少年神色微微一变,肩膀才一动,那人又道:&ldo;小皇上,你要是敢跳海,或是砸你手里的东西,甄家的那个小姑娘,下场会比金家人不知道惨上多少。我的那些手段,你应是知道的。&rdo;他的语调阴恻恻的,叫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