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大行皇帝遗诏,七岁的皇太孙登基为帝,从次年起,年号将改永颐。幼帝亲政之前,以裴右安为顾命,行走御前,免跪拜之礼。和他同样获此待遇的,还有同时受先帝临终召见的张时雍和刘九韶,二人一文一武,助裴右安共同辅弼幼帝。先帝驾崩三日后,北苑亦传来丧报,被囚多年的废周后亡故。照先帝先前所留的遗命,周氏以皇后之礼入葬皇陵,陵寝之中,日后亦将陪葬那些死去的太妃。但先帝并不与后妃同穴,而是独自寝于陵东。地面筑出的那座山坡,若逢阴雨天气,远远望去,矗于天地之间,犹如一尊望像,朝向皇家慈恩寺的方向,烟雨蒙蒙,寂然无声。先帝的丧葬,虽然留有从简的遗命,但毕竟是天子,再如何从简,这个葬礼亦持续了大半个月。待丧葬完毕,先帝遗诏所言之二十七日斩衰也过去了,天下皆除服,民间并未受到多少皇帝驾崩的影响,照旧嫁娶,行乐无碍,至于朝廷,这两年间,先帝本就已经放手大部分的政务,如今有裴右安为首的内阁执掌,过渡顺利,国事在国丧那段时日短暂停滞之后,恢复了原本的通畅。过往之事,该当过去,便由它过去。人生而在世,总归是要朝前看的。嘉芙明白这个道理。她知裴右安必定比自己更是清楚。皇帝临终之前,裴右安去而复返,来到他的面前,向他行了那个稽首之礼。在当时旁观的大臣们看来,裴右安的这个举动,或许应当只是出于感念帝恩。但嘉芙却知道,于裴右安而言,在他的心里,那一刻起,他是真正地放下了。嘉芙当时不在近旁,裴右安也没有向她详细描述当时的一幕,但嘉芙相信,皇帝当时,应当也是如此。他必明白裴右安这回身稽首的含义,那是只有他君臣父子之间,唯二人才能知晓的含义。有时候,大音希声,无声胜过有声。皇帝在临走前的一刻,心中必也是得了长久以来渴求的一丝慰藉,想是也能走的释然。……国丧过后,幼帝登基,裴右安终日忙碌,早出晚归,有时甚至半夜,若逢外省急报入京,也须得匆匆入宫。这些时日,嘉芙也没闲着,在檀香的助力下,打点东西,奔走于国公府和南薰坊位于皇城东南门旁的一处宅邸之间,择日搬家,以方便裴右安日后出入皇宫,冬天也少受些路上的奔波之苦。檀香早几年前便嫁了杨云,生了个儿子,夫妇二人,这些年一直各自助力于裴右安和嘉芙,忠心耿耿。至于卫国公府的大房二房,这几年间,又各自是另一番景象。三年前,裴修祉莫名失踪了一段时日,直到大半年后,才被裴右安亲自秘密地送了回来。辛夫人后来得知,儿子竟和谋逆的废太子一党有所牵连,虽极力辩白,称是被迫,但若不是皇帝看在丈夫卫国公和裴右安的面上,怕最后也要以谋逆之罪论处的,惊恐不已,打那之后,又见儿子再不复从前的模样,一蹶不振,终日买醉,空挂了个国公的头衔,再看不到有半点前途的迹象,家中又妻妾不宁,自己终日不得省心。反观二房,这几年却过的顺风顺水,裴荃自己官途虽无大前途,但裴修珞前年考中了进士,从前结亲的曹家,老丈人如今也升为吏部侍郎,更叫辛夫人暗恨的是,裴右安如今以顾命大臣的身份,辅佐幼帝,势如中天,时人背后称为&ldo;裴相&rdo;,可谓万人之上,权倾朝野,自己虽名为&ldo;亲母&rdo;,和他夫妇的的关系却始终尴尬,不冷不淡,这几年,二房那边却逢迎拍马,裴修珞对他夫妇毕恭毕敬,在外处处以裴相之弟而自居,长袖善舞,交游广达,人皆对他笑脸相迎。不但如此,渐渐地,那些平日有所往来的应酬人家的夫人们,仿佛个个都知道了,自己这个&ldo;亲母&rdo;和长子夫妇疏远,倒是二房的孟夫人,本就是裴右安夫人的姨母,如今关系又好,那些想走门路的,纷纷去寻孟二夫人经营关系,孟二夫人春风得意,笑容满面,叫辛夫人心中又是暗恨,又是眼红,整日患得患失,精神恍惚,脾性变得愈发古怪,夜不成寐,动辄暴怒,身体也渐渐坏了下去。裴家的国公爵位,早年既从裴右安这里转至裴修祉身上,有裴修祉撑立门面,则裴右安如今为辅政方便,从国公府里搬迁而出,也是名正言顺。到了选定的日子,嘉芙安排好了事情,便从住了多年的卫国公府,搬迁到了新的宅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