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毓汶脸颊上的肌肉微微的抽搐一下,笑道:“这银子的事,似乎该找那大人您自己个和翁师傅那个户部尚书吧?”
“中堂说笑了……”,见孙毓汶还是咬死了不松口,那明强笑了下,继续道:“打同治爷那时候起,内务府就没有过银子,至于户部那里……不说也罢。”,他一双小眼睛烁烁的闪着光,用近前的孙毓汶都只能勉强听清的声音道:“要修园子,还是得落到海部上……”
又要挪借海军经费?!
孙毓汶心下凛然,面上却仍不动生色:“那岂不是王爷自己在衙门里就能办了?”――醇王病逝后,庆王接任总理海军事务大臣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而那明却要专门往自己府上跑上这么一趟,难道说这对主奴又有什么新的胆大包天的念头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下官也不瞒孙大人了”,那明觉得喉咙都有些干涩,他咽了口口水,低低的道:“王爷的意思是,此前修三海,挪借的海军衙门的银子事后都要慢慢归还,其中就颇有些本来是打算用在颐和园工程上的。”
“所以王爷这次的意思是,既然北洋海军3年前就已成军,平日里光训练烧煤放炮保养发饷就可以了,自然也就无需花那么多银子去购船购炮,那不如索性先停上那么几年,待朝廷财政上充裕了,再徐徐图之不迟。”
这次是要直接挪用海军的船炮经费了?!
兹事体大,孙毓汶怔了良久,心里已是雪亮――庆王即想办成此事,又不想背上曲意逢迎的佞臣之名,更不愿去直接得罪那位此时正坐镇天津的天下首牧,所以便生出了这个让军机处出面顶缸的主意来,倒也还算是精明!
只是,你庆王爷这个总理海军事务大臣不愿意背上为讨好太后而挖自家墙脚的骂名,那李鸿章又岂是我这个有实无名的“大军机”得罪的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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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恐怕还需从长计议!”,孙毓汶思量片刻,心中已是有了定见――庆王和李鸿章,孰轻孰重,不问自明。
“从古以来,帝皇大丧天下元气的,无非三事:其一,如隋炀帝般,好大喜功、大治武备,残民以逞,以致海内沸腾;其二,如祖龙般巡观游幸、大兴土木,使民不堪其苦;其三,如梁武帝般,佞神信佛、醉心祠祷之事,政务废弛,国势也自然倾颓了……”,见那明已听得是一头雾水,孙毓汶便解释道:“就是说建海军,修园林这些事,都是花钱如流水一般的。”
那明点了点头,脸上却仍有懵懂之色。
“国朝以孝治天下”,尽管心中已经打定了拒绝的念头,但孙毓汶仍小心的斟酌着词句,“颐和园乃是太后归政后颐养天年的地方,自是耽误不得的!”
“但水师亦是国之大事!”,孙毓汶顿了顿,已是换了口风,“光绪十年中法战后,朝廷曾明发上谕‘上年法人寻衅,叠次开仗,陆路各军,屡获大胜,尚能张我军威,如果水师得力,互相援应,何至处处掣肘?当此事定之时,惩前毖后,自以大治水师为主。’,如今尚不过七年!而水师却只是稍具规模,且倭寇自光绪十年后一直在三韩之地蠢蠢欲动……”
“此时……”,孙毓汶看了看已是变了脸色的那明,继续道:“自然不是海军停购船炮的时节。”
孙毓汶从容不迫侃侃言来,句句温馨可人,毫不剑拔弩张,但字字都带着骨头,寥寥数语间,已是将拒绝之意表达的清清楚楚。
那明明显是愣了,原本想自己和庆王抛出了如此之大的一个香饵,孙毓汶即便不是满口答应,最多也不过是虚情假意的推诿一番,没想到孙毓汶竟如此不假辞色!用府中下人的话说,这可真是热脸贴上了冷屁股!想了想,自己也觉负气,便气哼哼的收起那卷董其昌的《前后赤壁赋册》真本,敷衍着向孙毓汶行了个礼,自顾自的去了。
孙毓汶望着那个远去的矮胖身影,嘴角露出一抹冷峻的笑意,一双倒三角眼里竟放出绿幽幽的光来。
“备轿”,他冷冷的对那个战战兢兢的“挪”进屋中的管家道,“走后门,去李总管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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