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宇看着满脸红光的吉雅赛因和一脸庄重的邱海阳,面容一整,低声说道:“现在情况紧急,我们得好好商量一下下一步的安排。”
两人坐直了身子,也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郑宇。
“我们现在要解决三个问题:第一个,是这件事和之前伊尔库茨克那一晚的围剿有没有什么联系,第二个,是这件事情可能是哪些人干的;第三个,我们再想好如何安全回国。”
郑宇神色凝重地说道:“一大队那晚出事,有四种可能:首先是义勇军内部出了问题,有叛徒告密;其次是我们的行踪暴露,敌人顺藤摸瓜;再次是哥萨克根据李队和我们那日的行踪,偶然发现了营地;最后,是……其他环节出了叛徒,把情报给了老毛子。”
邱海阳和吉雅赛因听到最后一句,脸色微变。
“先说内部叛徒,”郑宇恍若未见,继续说道,“一大队的队员选拔是非常严格的,而且坚持战斗了这么多年,首先出叛徒的概率很低,其次,就算真出了叛徒,总不会这么巧,就恰好在我们来这一晚出事吧?”
“再说我们行踪暴露……从我们后期返回伊尔库茨克的情形看,我们应该没有暴露。如果毛子想顺藤摸瓜,完全可以在消灭了一大队之后,在伊尔库茨克把我们和老金一起干掉,或者弄个什么假象黑掉,国内能如何?”
“会不会是想通过我们钓乌兰乌德,还有其他情报结点上钩,然后一网打尽?”邱海阳皱着眉头问道。
“这个可能不是没有,但这样的话,为什么要先打一大队,不但打草惊蛇,而且很有可能我们也会死在那次的围剿里,黑灯瞎火的……”郑宇摇了摇头,“当然,不排除敌人开始很傻,后来发现我们回到伊尔库茨克,又转变主意想钓大鱼,但这种可能性实在是太微小了。”
“然后就是哥萨克凑巧发现行迹……这个就更不靠谱了。一大队活动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恰巧在我们这一次上栽跟头的概率,太低了。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是其他环节出了叛徒。”
邱海阳和吉雅赛因都是忍不住身躯一颤。
郑宇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缓缓说道:“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有些不可思议,可我知道,这个世界上,从来不会缺少操蛋的事情……之前我已经怀疑到了这一点,所以老吉你说国内提出那个方案后,我坚持没按他们提的走。也不是说能肯定国内的某个环节出了问题,但我却不得不防。偏偏后边发生了这个莫名其妙的情杀,这事看起来荒谬,可和之前伊尔库茨克发生的事情结合起来,我却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扫视了一眼两人,一字一板地说道:“有人安排了这一切,目的是干掉我。”
吉雅赛因顿时神色大变,惊异万分地看着郑宇,而邱海阳的表情也凝固了。
郑宇森然说道:“别人要杀我,而且处心积虑,用了这么多手段,自然是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可知道我身份和行踪的人,就是国内那些人罢了,因此必须做成意外,而不能直接冲着我来,否则就会暴露。这两次的局,都布得十分巧妙,无懈可击。”
“回到伊尔库茨克后,老金想必把我的行踪通知了国内,我没有去阻止,因为我的原意是国内就算真有问题,但仓促之下,也不好安排,而我们很快就可以到满洲里了,又是大庭广众,还有你们保护,想动心思也不好办,至少找不到那一晚突袭一大队那样名正言顺无懈可击的下手机会。可我却没想到,居然弄出这么一个看似合理的情杀。”
“这两个局,如果不是我们这些亲身经历之人,是发现不了什么破绽的,甚至我,现在也更多是推测,而缺乏切实的证据。”郑宇阴沉着脸说道,“由于义勇军一向誓死不降的传统,哥萨克也都是不留活口,所以那一晚的突袭,黑灯瞎火的做了我们,根本没有任何讲不通的,国内甚至都不会知道我们死在哪,怎么死的。而国内也不会大张旗鼓地说皇储在俄国从事间谍活动的时候失踪了……所以,这事基本上也就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而火车上那一场,一个对日本艺伎穷追不舍的贵族军官,见到心上的爱人和一个下等黄种人在一起,因爱生恨,愤然杀人,然后应该就是杀掉女方再自己殉情……可他又万万没想到那个艺伎主动替我……挨了子弹,而老吉你的反应又那么快。”郑宇神色一暗,片刻后又低声说道,“这一切看起来也似乎讲得通。可我们也可以另外设想一下……上面有人知道了我要在西伯利亚微服私访,也知道菊子的事情,所以通知菊子暗中配合和协助我,同时安排了这个俄国贵族装作狂热追求菊子,并跟随至远东……我和菊子相遇,菊子自然要对我表达好感,来名正言顺地协助和配合我,于是这个贵族青年因爱生恨,而我却全然没有提防……就算我死了,可国内自然不能声张说我不但从事间谍活动,还因为争风吃醋被一个俄国军官打死了。甚至如果我死的事情传出去,我的名誉,甚至皇室的名誉,也就一塌糊涂了。”
这个时候,不但吉雅赛因神色大变,连邱海阳也是耸然动容了。
“好了,这就说到了下一个问题,这些事情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操纵。”郑宇顿了顿,又冷静地说道,“我仔细想了一下,有动机做这些事情的,还真是不少。”
他自嘲地一笑:“我在这里死掉,对很多势力倒还都是件好事……第一个是俄国人。当然了,刺杀别国皇储之类的事情,俄国皇室和上层是做不出来的。可是,如果俄国人在我们内部有间谍,知道了我的行踪,不排除有一些极端仇视我国的人会做些安排,让我国吃这么一个暗亏,不但会挑动我国内部疑神疑鬼,还会刺激父皇。一旦国内失去理智,贸然主动开战,自然就中了俄国人的下怀。”
“不过,现在看来,如果真是俄国某些强大势力想做掉我们,不用兜这么大的圈子,反正在他们的地头,收拾痕迹还是容易得多。就算要瞒着沙皇,瞒一些人,也有些其他更把握的法子的。而且俄国人这么做,终归对其好处太有限,而传出去名声太坏。他们做这事的可能性,太小了。”
他扳着指头说道:“第二个是日本人。他们在国内下的力气最大,这么多年渗透到了哪一步,恐怕没人知道……毕竟很多工作是甲午之前十几年他们就在做了。他们拉国内的知情人下水,再收买一些俄国军官,用俄国人的手干掉我们,让我们的仇恨转向俄国人,还能挑动我们内部互相疑神疑鬼,自己坐收渔利,这倒是很符合日本人一贯的阴狠手段。说起来,毛子在狡猾阴险这方面,倒也确实比不上东洋人。”
“如果说这事是日本人做的,我不会奇怪。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虽然我遭到暗杀,但在俄国官方这里却全然没有暴露,没人把我们当间谍处理。他们自然不会让我皇储的身份暴露出来,否则俄国人一定会保护我,而不是杀死我。针对我的一系列事件还会让俄国人对日本人产生怀疑,这对于正借重俄国力量的日本明显是很不利的。如果沙皇知道这些事情,还会对日本人产生极度的厌恶和不信任……别忘了,他还是皇太子的时候,可是也在日本的大津遭到过日本警察刺杀的……”
不过,郑宇倒不认为这和自己之前在德国对未来的大正天皇揭破了他爹的真正身份有关。不要说那位有点智力低下的大正态度真诚,又不是真正的白痴,就算是他告诉了他老爹,杀了自己又有何用?那些人自然不会认为这个秘密整个中国只有他郑宇这个皇储知道。
他又继续说道:“当然,还有就是国内的某些力量了。对于不想我登上皇位,或者是想暗中推翻父皇统治的力量,可能是地方上一直筹谋邦联制,地方自治割据的实力派,也许是某些自由派革命党,也许是……总之,干掉我,父皇年事已高,再收养养子也来不及了,这个皇统八成也就传不下去……当然了,也不排除是其他人想干掉我,自己顶上来,不做养子,也可以做事实上的继承人,摄政,执政,总统,等等。”
说道这里,他有些自嘲地一笑:“看起来,我倒真有不少的仇家……可无论是哪一方,都少不了国内情报体系或者高层的人配合。这些人就是这样,一边拿着高薪,享受着特权,一边为了权力和金钱,不但要杀我,而且不惜损害国家民族的利益,出卖战斗在最前线的战士……”
吉雅赛因怒气冲冲地一拳擂在墙上,邱海阳的眉头拧了起来。
“不过,他们打错了算盘。”郑宇冷笑一声,“我郑宇从一个孤儿,一步步走到现在,靠的无非就是有几分脑子,有一帮子能干又忠心耿耿的手下,运气也一向不错。他们想要我的命,光是这点手段,还真不够看的。”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两人,沉声说道:“咱们明天把这边的事情尽快摆脱,最晚后天早晨就启程,一天就到满洲里了,等回到国内……”
“为了李队和那些死难的弟兄,为了阿菊,也为了咱们自己,我一定要把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无论是谁想要咱的命,他也都别想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邱海阳和吉雅赛因对视了一眼,用力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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