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恒岳的筷子停了下来,眉头紧锁:“不会吧,钱还不够?按照各家人头来算,高的每户能拿到六元,折合成银子也有四两多了。其后生产恢复,次后都有镇守使署来想办法解决,怎么还能不够?”老汉和周围的同伴互相看了一眼,赶紧说道:“够了,够了,恒帅,您瞧,我们这不贪心是不?总想着多拿一些……”“不对!不对!”王恒岳打断了他们的话:“你和我说实话,究竟拿到了多少钱。”看到老汉和百姓沉默不语,王恒岳放下了碗:“你们要当我还是恒帅,还是这的镇守使,就给我老老实实地说,究竟拿到了多少!”老汉大了些胆子:“恒帅,实实在在的,我们没有拿到这许多,最高的一户,拿到了三元八角。”王恒岳的脸阴沉了下来:“让这里管事的给我滚到这里来!”“是!”黄子煊应了一声匆忙离开。“恒帅。”老汉急忙说道:“其实我们这真的不错了,您……”王恒岳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也不见得怎么生气,反而陷入了沉思:“你们说,这都受灾了,怎么还这样?动救命钱?我不知道这些人还有没有人性。我才杀了一个程美海,结果这才几天,就又出事了?难道这些人当真杀不怕吗?”一边的王庆露轻轻叹了口气:“恒帅,杀,是杀不怕贪官的。朱元璋肃贪力度何等的大,刑法何其严峻?全家株连,剥皮立威。可是这边才杀了一批,那边贪官又起了一片。终其一声,也没有杀光贪官,反而越杀越多。贪官他不怕你杀,在银子诱惑面前,掉脑袋的威胁反而变小了,其实古往今来都是如此!”王恒岳微微点头,王庆露又接着说道:“何况,我们的底层官员,用的大多是前清的官员,不然人手实在不够。这些人当惯了前清的官,习惯了官场上的那一套,别说银子,就算一块生铁从他们面前经过,也得刮下一层铁屑来,恒帅要指望他们不贪不太现实,不过是贪得大些小些罢了。”“有道理。”王恒岳拿手托着下巴:“洪水一过,我就派人去查,有的河堤是认真加固过的,因此抵抗洪水能力强,当地受到损失也小,可有的简直就是纸糊的,像沙坪段,程美海简直就是拿老百姓的命在当儿戏!我已经抓了一批,关了一批,还要杀上一批。可槐昭那,和你说的一样,光杀解决不了问题!”这时一个官员跟在黄子煊的身后匆匆跑来,一到面前急忙说道:“江安知事吕建厚见过镇守使!”“吕知事,来,坐着说话。”出人意料,王恒岳并没有一上来就雷霆大怒,反而点了下自己面前,淡淡的说了声。吕建厚也不知道镇守使怎么突然就来了,更不知道这么匆忙把自己叫来有什么事,小心的坐了下来。王恒岳朝他看了一眼,见他两只裤脚管卷起,虽然穿着鞋子,但里面光着脚板,都是污泥,问了声:“吕知事方才在做什么?”“回镇守使,在高文指挥清淤,听到镇守使召唤,立刻来了,因此衣衫不整,有失仪态,还请镇守使恕罪。”吕建厚恭恭敬敬地道。“哦,带着百姓在清淤那?”王恒岳点了下头,仔细打量了下对面的人,笑了笑,缓缓说道:“和别的地方比起来,你也算得上是一个好官了!”精心部署“你也勉强算得上个好官了,和别的地方比起来!”王恒岳缓缓说着,忽然问道:“下发给灾民的钱,都下发了吗?”“是,都已经下发了……”“足额吗?”王恒岳打断了他的话问道。吕建厚迟疑了下。“我问你,足额吗?”王恒岳又追问了声。“不……”吕建厚的声音明显低了下来:“发了,发了大约六成以上的样子……”“为什么?”王恒岳今天似乎在特意抑制自己不要动怒。“我……”吕建厚咬了咬牙:“镇守使,我们也同样需要钱,洪灾发生以后,当地官员都非常辛苦,彻夜工作,总得给他们一些奖赏。而且,知事官衙也被洪水损坏,因此需要修缮……”王恒岳嘴角动了一下:“当地官员的薪饷都足吗?我有没有拖欠你们的?”“没……没有……”“哦,我以为你们欠饷严重。”王恒岳淡淡的“哦”了一声:“是啊,官员都在日夜加班了,不发些钱实在说不过去。官衙被洪水损坏,不修整好实在有损当官的威严。恩,克扣一些救灾费也说得过去,更何况,都发了六成多的救灾费了。好官,好官,和你的同僚想比起来的话,你算得上是难得的好官了。”王庆露和那些卫士都静悄悄的,他们知道一场可怕的大风暴就要来了!王恒岳在那想了一下:“吕知事,你的官衙毁了,没有官衙办事实在有失威严,这样吧,我给你找个好地方。”“不敢,不敢……”吕建厚的汗水流了下来。“要,一定要!”王恒岳的声音并不高:“把我的镇守使署给你办公用吧。”这一句话瞬间让吕建厚面色惨白,不知如何应对。“也不行,镇守使署给了你,我去哪里?”王恒岳摇了摇头:“再想想,再想想,啊,我知道了……大牢里,你去大牢里办公吧……”“镇守使,我……”“你个混帐东西!王八蛋!”终于,王恒岳再也忍耐不住,猛然站起,连声怒骂:“救灾款,是专门救灾用的!这是哪里来的?是全国捐款捐来的!是多少人省吃俭用捐给灾民的!你个混帐王八蛋,拿着救灾款给官员发补贴,拿着救灾款去修整你的官衙,好,好啊,吕建厚吕知事,你做的好啊!”吕建厚双膝一软,跪了下来。“杀,杀不怕你们这些当官的,抽筋剥皮你们也不怕!你们什么都不怕,胆子比天还大!可老子还是要杀,不杀你们,天无宁日!”王恒岳面色铁青地道。吕建厚急忙为自己分辨:“镇守使,镇守使,我没有贪一块大洋,没有啊!”“是,也许你是没有贪污,但你一样该杀!”王恒岳稍稍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怒气:“你拿老百姓的救命钱却做那些事情,老百姓还反过来帮你说话。吕建厚,你摸着良心想想吧!”吕建厚跪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王恒岳的脸色看起来非常难看:“欠的钱,两天之内立刻补上。用掉的,你们自己填上。少一分一毫都不行!吕建厚,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把江安的灾后重建事宜给我办好,一个月后你自己到镇守使署来领罪吧!”说着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吕建厚:“三个月,三个月把事情办好了,为自己多少赎回些罪,办的有一丝一毫差错,吕建厚,把后事办好再来吧。”“是,是……”王恒岳说着转过身子:“查,给我彻底的查!情报局、统计局、调查处,都给我拉出人来查,看看还有哪个当官的做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情,看看还有多少当官的不怕掉脑袋!有一个给我抓一个!”“是!”王恒岳看向那些老百姓:“我会在各地开设督察所,但有这些事情再发生,你们就去投诉!督察所不管,或者管的不力,你们就直接来找我,我连督察所的一起办了!谁害百姓,我就砍谁的脑壳子!”“镇守使!”一声长呼,所有的百姓都跪了下来。王恒岳转过了身子,缓缓朝外走去。争天下难,守天下更难!贪污腐败,是所有时代最让人深恶痛绝,但却无法根治的一个问题。现在自己不过拥有川南之地,却已经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以后呢?整治官场,整治贪污腐败,比带兵打一场胜仗要艰难百倍千倍!以后这样的情况一定还会不断发生。光靠杀,肯定是不行的。必须要建立一套完整的体系来尽最大限度的减少这种情况的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