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泰升每每看到“缘分”这个词时,首先想到的不再是美好的宿命,而是纠缠不清的因果,“我们认为的好,就真的是好吗?”
“你在续写《蛮战》的时候,没有从迷路的文字里找到答案吗?”
连胜诧异了下,“你写的剧情那么通透,我以为你会懂。”
男主角走出大山时的震撼,接受“贤者”教导时的感恩,面对自己人生时有选择而不是只能盲从的激动,以及希望可以引领更多的族人离开大山时的任重道远……
这些,难道那些不是曲比阿布自己的人生写照吗?
语言会造假,文字会修饰,唯有那深刻在文字里的感情不会作伪。
“如果那只是美化后的自我满足呢?如果那只是掩盖悔恨的自我安慰呢?如果他回头看看,还有更好的选择呢?”
五年时间,被困住的又何止是连胜。
“写作的人实在太孤独了,太孤独了……”
厉泰升哽咽着。
他向连胜描述自己“模仿”阿布生活后的痛苦。
在构思《蛮战》之后情节的那段时间里,厉泰升曾摒弃了“自己”的身份,将自己想象成活着的阿布那样去生活,试图了解他的创作心态。
他用了最笨的办法,却是最有效的法子。
和从偏远地区进入“外面世界”的阿布不同,厉泰升选择的是一条和阿布相反的道路。
作为从“大城市”来“上村”的外来者,哪怕厉泰升已经拥有了比阿布更优越的经济条件,却依然感受到了痛苦。
语言不通,虽然会说话,却大部分时候不得不当哑巴。
被村子里人当“吉祥物”一样的猎奇眼神;
想要和山里人一样工作,却发现自己背得没有他们多,走得也没他们快,根本没办法公平竞争的“窘迫”。
更多的,还是找不到“同类”的孤独。
有嘴,却不能说话;
有脚,却钉在原地不能行走;
有思想,却没有平等交流思想的对象……
那些枯坐在屋子里写作的人,是最不像人的人。
他们手里的笔或键盘,已经不是他们的工具,而成了他们的器官。
唯一能发声和输出的器官。
“我只熬了十个月,我就忍受不住,逃离了这里……”
他出身富裕,这十个月只能算是“角色扮演”,他并没有生存的压力。
可作为自己人生的“主角”,枯坐在阁楼里写作的阿布,除了要经历这些,还要背负着生存的压力。
厉泰升只是想象,都会被一股巨大的悲拗和绝望包围。
“我写《蛮战》,不是为了任何人,我是为了赎罪……”
厉泰升哑声道。
写作是重复着漫长的孤独和漫长的自由的过程,每个写作者忍受写作时的孤寂和枯燥,为的是能得到人生“不孤寂和不枯燥”的自由。
正因为在现实生活中很难找到这样的认同和喜爱,所以才在虚无缥缈的文字里,寻找能真正理解自己,能志同道合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