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打消不了卫瑕想要再见秀秀一面的念头。
引商本想说自己实在是帮不上忙,可是不知道为何,对方却坚信她能帮助他达成所愿,再三恳求之下甚至开出了一个她无法拒绝的条件——钱财。
卫瑕坚称自己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可是他几乎忘记了一点,在他面前站着的这个少女并非阴险狡诈的狐鬼,而是活生生的凡人。人心比鬼神更难琢磨,可是却比鬼神更容易收买。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仅仅抛出了这个于自己而言不值一提的酬劳作为交易,对方便在瞬间的犹豫之后点点头答应了。
失去了一双腿和些许阳气之后,卫瑕本以为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若是再与狐鬼交换,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拿出什么东西来换。可是一无所有的他,最不缺的就是钱这东西。
卫家家底殷实,足够他尽情的挥霍几辈子。可是并非人人都像他这般幸运,他不屑一顾的东西正是引商每日奔波劳累所求。
若是以钱财为报酬,无论是什么事,她都要尽力一试。
招魂之术不难,但是少有成功的。在此之前引商也不是没有替主顾招过魂,可是每次都是用来招回生魂,也就是尚在人世的活人的魂魄,从未尝试过招回死人的鬼魂。
更何况她也不知道秀秀如今是不是已经转世投胎了。
如果招不来的话,她又该如何解释?是说自己学艺不精还是说秀秀投胎了?
这事难办,实在是难办……
最后还是源伊澄给她出了个主意,“你不是认识什么阴差吗?托他问问不就成了?”
对于九州的鬼怪传说,源伊澄向来很感兴趣,甚至到了痴迷的地步,但凡有机会就要提上一句。两人在宫内偶然撞见,他听说了这件事便非要为她出谋划策。引商知道他想认识花渡,可是现在就连她自己都见不到花渡的面,又该如何请花渡帮这个忙。
“之前那个不在了?”听她这么一说,源伊澄也跟着纳闷,不过纳闷归纳闷,他脑筋转得倒是快,“走了一个,总会有新来的吧。”
他是想让她去找那个新来的阴差吴救。
引商觉得这事不可行。先不说那个人曾经莫名其妙的挟持她去了一趟阴间,单说两人这并不相熟的关系,她贸然去找他帮忙,人家凭什么答应她?
源伊澄心想:你真是傻……
仅凭那一次被“挟持”的经历,甭管是好是坏,这两人的关系已经非同一般了。明明是对方有心接近与这个傻姑娘,她怎么还会觉得自己没立场找对方帮忙呢?
可是他的淳淳诱导并没能让引商改变主意。
思虑过后,引商还是决定亲自尝试一下招魂之术,而且当晚便要在卫家摆开阵势。
招回死人魂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在亡者死去的地点招魂,若不能在秀秀自尽的地方招魂,定然不会成功。
可是这个念头招来了两个人的反对。
一个是卫钰,甫一听说此事,他便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了自己弟弟,“你疯了不成?若是让长姐知道此事,别说是招魂了,她怕是要请术士过来魇镇秀秀的魂魄。”
整个卫家谁不知道,卫甯向来不喜欢卫瑕娶得那房妾室,不仅不喜欢,甚至到了厌恶的地步。秀秀之死,于卫瑕而言是命里的一道劫难,至死都无法释怀,但是于卫甯而言却是一件好事。毕竟在她的眼中,秀秀的存在始终是横在卫瑕于与卫家之间的一根刺,若是有秀秀在,卫瑕只会越来越忤逆长辈和家族。正如卫钰所说,卫甯可不想看到秀秀死了还不“安分”。
而另一个人竟是华鸢。他的理由比卫钰简单许多,但却轻而易举的打消了卫瑕的念头。
“你莫不是忘了?”他瞪着眼睛看向引商,示意她回想一下两人曾经说过的话,“生来为人是不易之事,也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如果在生为人身的时候不知珍惜,妄自了结性命,无论出于何种理由,又选择了何种死法,死后都会被打入枉死地狱,永远也别想再投胎为人。”
自尽而死的人,死后将被关押在枉死城中,难以超生。
一进枉死城,便是有进无出。
哪里是招魂能招得来的?
只想着如何招魂的引商已经将这回事彻底忘在了脑后,若不是华鸢提醒了她这一句,她怕是用再多的法子都招不来秀秀的魂魄。
转述这件事的时候,她尽量用了最委婉的说法,唯恐卫瑕在听到秀秀将要永世受苦之后更加无法释怀。
可是无论她的言辞如何委婉,卫瑕这样聪明的人还是隐约猜出了真相。听完之后,他一直沉默着没有再开口。引商也心知自己无计可施,只有默默退了出去。
卫家的府邸在亲仁坊里,与青玄先生的宅子相隔不过一条街的距离。得知招魂无望之后,她在房间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是可怜卫瑕的情意,二是可怜自己的报酬,想了又想之后干脆坐起身,准备去见一见自己最信任的青玄先生,请对方帮自己想想办法。
大街上刮着寒风,引商裹紧了自己身上唯一一件厚衣服往隔壁街上跑。这个时辰路上已经几乎没有路人了,她跑了半天都没见半个人影,以至于倏然见到一个身影自阴暗处闪身出来的时候,差点摔在地上啃上一口泥。
再细看看,那身影昨夜还出现在她的梦里来着。
一身黑衣,手里撑着一把血红色的纸伞,伞面几乎遮盖住了大半张面容。
“花渡?”她倒吸了一口气,又惊又喜。
可是对方却突然“噗嗤”一笑,紧接着将那把纸伞合拢,望向她的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你怎么还惦记着那个阴差呢?”
拿这副打扮唬人的又是那个新来的阴差吴救。
引商难掩面上的失望之情,警惕的睇了他一眼,也不接话便想转身离开。可是吴救却没有放她离开的意思,一旋身便已凑在了她身侧,“你与七哥明明相处得很好,怎么轮到我就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