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玉想见皇后,说到底就两条路,一是皇后出宫,二是婉玉进宫,哪一条都不容易。
皇后年近六十,除了当太子妃的时候陪着先帝和太子出巡过一回,再下来就是先帝驾崩,太后殁了时候送灵柩出宫,不过充其量也就是送出宫门而已,离宫门的距离比门口的两个大狮子还要进。皇后的活动范围就在这一亩三分田里,她出不去。
至于婉玉,她身上还有孝期,虽然父在母亡的孝期从一年改成三年还不到匆匆百年,要是狠下心来宣她进来也不是不可以,不过离去年那场宫变才半年多的时间,皇后自己还在考察期,做事无不小心谨慎,如何能在这个时候去惹皇帝生疑心呢?
皇后想见她一面,一是得益于和莲音大师这两年的合作,婉玉在京中,特别是达官贵人的圈子里有个相当于观世音“代言人”的称号,观音庵后山的地里种出来的东西也被人称作福种广而传播,甚至她穿过的旧衣服每年也被人求去不少,不过就是这两年渐渐长大了,便不再往外送了。
二来她背后还有个林如海,跟太子走的近的官员也就剩下这么硕果仅存的几个了。
皇后想得到的,无非就是两样:作为观音代言人的一句话,你儿子没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及作为皇帝手下官员的一句话,我有办法让你儿子出来。
于是又过了半个月,婉玉跟吴氏在观音庵见面了。
“娘娘有了个主意,只是……”吴氏明白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什么都耽误不起了,不过犹豫片刻,“她是出不来的,你现如今这个身份也是进不了宫的。”
身份这两个字是重读,婉玉道:“您是能自由进出宫的?”
吴氏笑着点头,知道婉玉听懂她们的意思了,“说句明白话,王妃一家人参与不少,家里人也多,因此她只能跟着一起进去。”吴氏冷笑一声,“只有我这种,”吴氏想了想措辞,“家里人就算全部跳河也溅不起水花的,才能一月进去两次。”
这个婉玉自己做不了主,乔装打扮扮成小丫鬟进宫,她对身份倒是没什么芥蒂,但是……“我前年进宫的次数不少,神武门的侍卫、太监、嬷嬷,我认得的都有好几个,难保他们不会认出我来。”
“娘娘的意思,姑娘已有两年时间没进过宫了,他们每日见的人多,记性有限,再加上嬷嬷宫女娘娘是能安排的,至于侍卫太监,娘娘虽安排不得,但是能看见他们的排班。”吴氏语气里带了几分蛊惑,“这个风险,是值得冒的!”
婉玉沉思片刻,“我今天不能答应你,待下次再说。”
“好姑娘,这一来一回就是半月过去了!”吴氏声音提高了半分。
婉玉摇了摇头,“干系甚多,我得想个万全的计策。”
吴氏无奈之下并无其他办法,只得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婉玉回到家,直接去了林如海书房。
林如海正在练字,见到婉玉急冲冲的进来,脸上像是有甚么事。“今天去观音庵又遇见谁了?”
“废太子侧妃,吴氏。父亲,我要进宫!”
“胡闹!”林如海将手中毛笔重重拍在桌上,溅开的墨汁将他方才写好的大字毁了个彻底。“这事是你能参与的!”林如海厉声训斥两句,发觉女儿眼圈有点红,声音渐渐缓和下来。“你们这些人……”林如海一声叹息,“太沉不住气了。”
林如海沉默片刻,想起自己早先教给女儿的那些东西,就算有些拿来教儿子也是过了的。婉玉今天能养成这个性子,多半都是因为他,于是林如海的声音越发的温柔,“她们怎知陛下没有后悔之意,废太子性命无忧,不过多关几年罢了。这般生事,不过让陛下白白生了警惕之心,而且废太子原先亲近的一派被已经被陛下清理干净了,想必用不了多少时间他就能出宫。”
婉玉如何不知道废太子过不了多久就能出来,她还知道废太子最后被封了个义忠亲王,但是仅仅有个义忠亲王的头衔是不够的,废太子必须当上皇帝。“父亲,这事儿我有办法,我打扮成吴氏的丫鬟偷偷进一次宫,见了皇后娘娘再做打算。”
林如海眼睛一瞪,刚想发火,就见婉玉脖子一缩,他压了压怒气,道:“你下次见吴氏,让她们耐心些,无非多等几年罢了。废太子当了三十几年太子,难道这短短几年等不起。”
还就真等不起,等过几年,难道要等到七皇子登基吗?再等就只能等到下辈子了,婉玉硬生生掉了眼泪下来,“等,如何等?到现在不过半年多的时间……”婉玉侧过头擦了擦眼泪,道:“上个月成衣坊的人来做衣裳,父亲的衣裳尺码又缩了。前儿个李庄头送上半年的收成,生生少了三成多,父亲别跟我说这是江南的天灾,这分明就是*。”
“还有咱们家里从江南送过来的新米,从京杭大运河上走,税银涨了五倍。更别提荣国府那封信了!还要怎么等,等到新皇登基?父亲难道就甘愿从此修一辈子书?”婉玉是一点不客气,能说的不能说的全倒出来了。
林如海无话可说,长叹一口气道:“我如何能够甘愿……罢了,你说说你是怎么想的。”林如海倒是不觉得废太子身边如今只剩下几个女人出谋划策有什么不妥,历史上死在女人手里的皇帝不少,当了皇帝的女人也不是没有。
婉玉见林如海态度缓和下来,吸了吸鼻子,小声道:“我前些年进了那么多次宫,陛下跟废太子的关系好的不得了,说起话来竟是完全没有旁人插嘴的余地。我想着陛下对废太子的父子之情,多年的教导,不是这么容易就能抹去的,如果……如果陛下肯见废太子一面,如果废太子能扭过这个弯来,情真意切的道歉和解释,陛下想必是能原谅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