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摊主是一个穿着胡服的年轻男人,一抹阿凡提似的小胡子,浅棕色的眼睛,自自己摊位上突然冒出两个女人来,他就一直保持一脸懵逼,等到羡羡抓住他,其实也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他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反抗了一下。羡羡哪容得这只鹤唳交代的&ldo;手&rdo;轻易离开,她使劲儿抓住不放,连笑容都有了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再次张开双手鞠躬。确定了羡羡已经牵制住在场唯一可能露馅的人,鹤唳一脚踩着那个咚咚咚响的箱子,弯腰捡起地上的铜锣,哐哐哐敲起来,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后,她笑了一下,貌似无意的把铜锣和木槌扔在面前的地上,缓缓脱下自己外面罩着的短衫。&ldo;哦哦哦!&rdo;又是一阵起哄,在场的人有男有女,不管什么表情,俱都喜笑颜开。短衫宽松,一把就扯下来了,此时天气颇为暖和,估计是夏季前后,里面是鹤唳紧身穿着的黑色工字背心。鹤唳的身材要按现代来看就是典型的健美型,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可在古代无论哪个朝代,乍一看都不算美,甚至显得粗野,可是当她发力的时候,那种独属于力量的美感就无人能够抵挡了。只见她一脚踏地,一脚踩箱,缓缓往后下腰,起初没什么,可当她的头几乎触到地的时候,立刻有惊叹声传了出来,当她真个人几乎弯成一个半圆形时,鼓掌欢呼声又轰然响起。这还没完。她仰头,用嘴叼起了半靠在铜锣上的木槌,依然倒仰着,用唇舌的力量控制木槌,一下一下敲击起面前的铜锣,随后双手举起来,缓缓抱拳,慢慢的上下摆动,拜了起来。&ldo;铛,铛,铛……&rdo;敲击的频率并不快,可是这讨钱的姿势真是前无古人了。众人还有些发呆。鹤唳来时就穿着女式的胡服,除了半身的工字背心有点犯规之外,其他都是标准的配置,下面的裤子用腰带系着,挤出一圈布料花瓣似的绽放开来,显得腰更加盈盈一握,再加上两条精致的人鱼线隐入其中,以及被背心包裹住的,相比胖美人们平均水平的胸围来看更像是胸肌的曲线,往前一千年都不会有女人是这样的身材。露的一点都不情色。然而吞口水的声音还是此起彼伏。&ldo;各位!&rdo;羡羡忽然叫了一声,声音清脆,&ldo;各位!看官!&rdo;她干脆带着摊主一起举起手,用有点模糊和不确定的陕语招呼起来,&ldo;有钱没钱!看个新鲜!&rdo;立刻有人反应过来,纷纷往鹤唳身上砸铜钱,&ldo;再来一个!再来一个!&rdo;观众起哄。鹤唳看了羡羡一眼。羡羡已经进入状态,她立刻会意,捏了一把摊主,意思很明显。摊主此时终于回魂了,他用带着口音的官话招呼起来,作出惯常收摊的样子,拿起一个其貌不扬的陶壶,一边道谢一边弯腰捡钱。明白了摊主的意思,众人纷纷发出失望的声音,而鹤唳此时也站了起来,依旧踩着箱子,弯腰捡着自己能捡到的钱,一个一个精准的扔到摊主手里的陶壶里,不再理会别人的要求。观众终于散了,捡完了钱,确定摊主情绪平稳,鹤唳终于松开了脚。箱子里面的人一直没停止挣扎,陡然松了钳制,箱门顿时大开,嘭的站出个异族小正太来。他十一二岁,一头深棕的头发,扎成小辫儿,此时四翘着一团乱,整个人呼哧呼哧喘,一副想拼命的样子左右乱看。&ldo;¥¥!!!&rdo;他用自家语言大叫,&ldo;¥¥…?!&rdo;鹤唳一脸事不关己的站在旁边,羡羡却拉不下脸了,干笑了一声,望向那个摊主。摊主叹口气,他转身打开了另外一个大红箱子,里面竟然躺着一个与小正太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子,显然是双胞胎,正精神的睁大眼看着上面,见箱子开了,他也缓缓爬了起来,看着外面的场景,一脸迷茫:&ldo;¥……¥?&rdo;气急败坏的小正太终于换了中文,大叫:&ldo;谁踩箱子!谁踩的箱子!谁!是不是你!是不是你!&rdo;他没特指鹤唳,反而恶狠狠的瞪向摊主:&ldo;苏追!是不是你!&rdo;摊主苏追此时已经找回了作为摊主的尊严,很是有威严的直起身子,摸摸自己的小胡子:&ldo;为什么是我,踩住你,钱从哪来。不是我不是我。&rdo;&ldo;那是谁!&rdo;小正太偷眼瞧两个陌生面孔,奈何一个漂亮(?)一个瘦弱(?),怎么看也不像那么心狠手辣的。&ldo;波波,怎么了?&rdo;另一个小正太走出箱子,一脸茫然,他瞥了一眼装钱的陶罐,啊了一声,&ldo;啊呀噜,钱!好多钱!你好厉害波波!&rdo;&ldo;我没有出来!&rdo;被叫做波波的暴躁正太恼羞成怒,&ldo;阿鲁!不是我赚的!&rdo;&ldo;啊?那是谁?&rdo;苏追摸着胡子很邪恶的不说话,而且走到一边开始收摊,一边收一边意有所指道:&ldo;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做这儿了,你们要做什么我不管,钱……&rdo;他很痛苦的抿抿嘴,&ldo;钱,分你们一点好了。&rdo;&ldo;啊不……&rdo;羡羡正要拒绝,鹤唳却伸着脖子望向钱罐道:&ldo;好呀,分一半呗!&rdo;&ldo;什么?!一半!不行不行!&rdo;苏追连连摇头,&ldo;二成!二成!你们踩了波波的箱子!&rdo;波波果然跳起来:&ldo;是你们!真的是你们!为什么不让我出来!&rdo;&ldo;因为我们才是苏追大变的活人啊。&rdo;鹤唳摊手,一脸无赖,&ldo;一半!&rdo;&ldo;不行不行,你们不来,我可以大变波波。&rdo;苏追很认真的讨价还价,小胡子颤抖着。&ldo;三成!三成!&rdo;&ldo;鹤唳,算了吧。&rdo;羡羡给鹤唳披上短衫,提着两人的包裹,&ldo;我们先走吧。&rdo;&ldo;诶我这辈子第一次卖艺诶,怎么可以赚那么点,我不仅卖了艺我还卖了肉诶!我要钱我要钱!&rdo;鹤唳指着自己的腹肌。&ldo;卖……肉……&rdo;羡羡眼都直了,脸红,&ldo;哎呀矜持点!&rdo;&ldo;矜持就没钱了!&rdo;鹤唳捋袖子,&ldo;快!给钱!没一半我们不走了!&rdo;苏追热得满脸汗,摘下帽子扇起来,露出一头乱翘的栗色卷毛,他看着满满的钱罐子,咬牙,刚想下什么决心,又哭丧了脸:&ldo;波波和阿鲁都没喂饱……&rdo;羡羡看着旁边两个一模一样的精致小正太,心软成一滩泥:&ldo;我们不是,我们不缺钱,鹤唳我们走……&rdo;&ldo;你们不走就不走。&rdo;苏追却在同时咬牙,&ldo;先吃饭!吃饱饭再说!&rdo;他郁闷道,&ldo;我们粟特人!爱钱!不贪钱!&rdo;&ldo;诶?&rdo;羡羡有些发愣,&ldo;真……&rdo;没等她问完,苏追已经带和两个小正太拿着简陋的表演道具往前走去,转眼就没入人流。鹤唳一脸自然的跟上去,见羡羡没动,转头招呼:&ldo;愣着做什么,不就一顿饭吗。&rdo;&ldo;可是,这么容易……&rdo;&ldo;什么容易不容易的,他们请就请,不请就不请,都是缘分嘛。&rdo;鹤唳耸肩,&ldo;人和人之间不就是这么简单吗,你想到哪去了,是他们会害我们还是我们要害他们啊?&rdo;羡羡有些反应不过来,自踏出光门她都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朝代,什么都没摸清楚就已经要和这个时空的土著一起吃饭了,这个发展速度简直……好到像做梦一样。应该说鹤唳不愧是老司机,还是说她太能勾搭……她忙提着裙摆跟上去,一路跟着苏追几个进了路边一个棚子,那儿有人立着大锅,招呼着煮面。五人刚围着桌子坐下,鹤唳当即就舒爽的长叹一口气,把羡羡叹愣了:&ldo;你干嘛?&rdo;&ldo;终于有座儿了!&rdo;鹤唳感动的内牛满面,&ldo;我差点以为自己要跪坐成罗圈腿了!&rdo;羡羡恍然,随即偷笑,鹤唳之前去了战国去汉朝,凳子还没进入中原,而现在,中原人民终于开始坐起来了!她笑了一半,又停了,怔怔的发起呆来。这儿的天,碧蓝,蓝得通透,鸟群飞过,衬得云儿雪白。繁华的街道,人流如织,商铺林立,布幌遮天,不时有锦衣华服的公子打马从中间过,有两个甚至像是男装的娇娥。男儿圆领窄袖,衣衫英挺。女子衫裙鲜亮,飘带盈盈。还有各种胡人来去,珍兽横行,一个独属于国际大都会的气派与傲然扑面而至,直捶胸臆。她已经不去猜这儿到底是长安还是洛阳了,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声音。这是盛唐,这是盛唐!这是盛唐!!她猛地一把抱住鹤唳,哇一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