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生拍手翘大拇指,“红豆姑娘今日让我开眼,以为你只会对你家公子唯命是从,原来还有属于自己的声音,这小气抠门真是说得大快我心。”
红豆看看景荻,再看看兰生,俏皮抬了抬眉,“兰大姑娘不知,正是因为你在,我才敢说公子不是呢。你们慢慢聊,我下去备席。”
“兰姑娘到底有什么妙法,让人人都偏心向你?”景荻垂目敲指。
“秘密。”就像磁铁正负两极,身边多正极,她负极,所以她的院子就变成收容所,她的后腿就拖了很多人,她那群难搞的妹妹弟弟投靠了一大半。不是她设想的样子,不知不觉就变成只能叹息了。再说,有多少真偏心?
景荻无声笑着,兰生也笑得无声,就这么忽然静了一会儿。
“我喜欢居安造这个名字,多谢费心。”小小一张文书,他一定花了不少心思。一千八百两税银,两个见证印章,还能在文书生效后才拿来给她盖章,都是难办的事。她不跟他客气,感激并接受他的帮助,因为她知道这不是讲自尊的时候。她自己要是出面办这些,肯定又是另一座大山。
“不怪我自作主张就好。本来若只是接一般造房子的活儿,不用官府颁发的执业书,只有像长风造之类,管理工匠和工队,想要接官府朝廷的大工程,还有民间的大户大客,才会需要这工造的名头。有了自己的工造,就可以和长风造同等,官府若有工程给民间工造,居安也会在他们的邀请之中。别人不好说,但我想兰姑娘这么喜欢工造,不会只想接些小宅小园来做。‘
“少东家懂我。”眼泪虽然没流出眼眶,却流进了心里,一滴热渗化冰层。那层冰其实早就不厚了,让那些对她的真心磨得只剩削薄一层,所以那滴热很快落进去,湿润一小片核心的涸土。
很奇怪,奸诈吝啬,没好处绝不付出,病得没明天却还钻营恶劣的景荻,明明是她不会喜欢亲近的那种人,甚至连信任都不应该托付,但到了今天,她必须再一次承认,这是唯一没看低过她,一直公平衡量她,并平等对待她的人。要知道,即便是如今支持她的铁木土三兄弟,也曾瞧轻过她。
“这是兰姑娘第二次说我懂你,但我不敢当。兰姑娘很多地方十分出乎我的意料,相信将来也不会少。”景荻却没接受,“如同我不了解兰姑娘,兰姑娘也不了解我。这会儿我们合作愉快,也许以后兰姑娘讨厌我的时候更多。世事难料,但看眼前。”
“不用以后,我以前看不惯少东家的时候也很多。一码归一码,今后也如此。就像这居安造,我会铭记少东家之恩,刚才差点感动得要哭了,不过这会儿我又想,这是白给我的么?且不说我是不相信天上白白掉陷饼这种好事的,少东家更不是白白帮人的。要是这文书上也有少东家的名字,那就合情合理了,我这时更能心安理得一些。”不会开始胡思乱想,“少东家要什么好处,能跟我现在就明说了么?”
“兰姑娘难得糊涂一回不行吗?”抱着侥幸心理,以为她一高兴一激动,拿了这好处就忘了他的不好。
“我其实是糊涂的时候多,不过在少东家手里吃过亏,不得不精明。告诉我吧,我都按了手印了,还能后悔不成?”这就是人的弱根性啊,一旦得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就昏头了。但她绝不会像某二当家,说出不能以身相许之类的蠢话的。
“很快你就知道了。”景荻不肯说,“兰姑娘就当是再和景某合作一次。”
兰生咬唇眯眼,半晌后,呼出一口长气,“如果像上回那般骗我,再事后说教育我,我可不管了。要教就明着教。再来一次,我和少东家的合作就真是最后一回了,桌友也没得当,老死不相往来。”
“好。”景荻道。
“好。”他说好,她也就说好。
无论如何,有了自己的工造,她可是高兴得很,“对了,要通过长风造的白羊祭,就是这官文上所说的审验吗?”
“正是。”景荻的语气中有一丝微弱的晦涩。
兰生没察觉,她那根迟钝的神经是身体中最神秘的部分,时隐时现,“长风造果然有后台啊。”
“官场没人怎能霸市?长风造和南方齐天造都和官府联合,由他们控制民间工造行,尤其对申请成立造行的人限制严格。这二十年来,居安造是唯一通过申请的,拜通过白羊祭所赐,长风造无力阻止你。或者说,常海信守承诺。”晦涩一现而过,景荻耐心解释,“再说工造司,每年从这两个大造行挑选最出色的匠师作为官匠,日积月累,如今大匠们多是长风齐天人,有工程的时候当然率先考虑自己人。再加上年年那么多税银充盈国库,将位高权重的官员一路打通。”
税银,都快成为兰生的第二奋斗目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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