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噶尔的备战更带着双重目的。如果英华要北伐。那就是准噶尔唯一的机会了。等英华干掉满清,再回头来对付准噶尔,准噶尔绝无胜机。因此借英华北伐,在背后捅刀子,争取打出一个和平,准噶尔还能生存下去。
如果英华不北伐……英雄所见略同,噶尔丹策零用膝盖想都能明白。准噶尔现在就将面临灭顶之灾,当然更得备战了。
“西域!西域!”
居延堡的呼声绵延不绝,宣告了又一场大战的开幕。
官兵们热血沸腾时,居延堡里召开的前线总帅部会议上,将领们也争得面红耳赤。
争谁统帅西征大军,争哪些部队参与西征,每一项决定都会关联无上的荣耀和如山的利益,即便是再好的交情。人人都不留情面。吴崖以西域大都护之职统帅此战已是共识,但在他之下还要分若干路都督,不管是将领人选还是军师配属。都得争上一番。
等众人吵得累了,李肆才道:“此战虽是灭国,也重在练兵,不仅是练武人,也是练本国兵事,因此……”
扫视气喘如牛的将领们,李肆微微笑道:“此战,人人有份。”
众人呆住,人人有份?这是怎么个打法?
总帅部军务总长范晋也到了,重批戎装。授衔为上将,封车骑将军,他举手示意,参谋哗啦展开一张硕大地图。地图上,两条粗线贯穿西域,再分出若干条细线。最后汇聚在中亚。
范晋沉声道:“修路建堡,步步为营,轮番上阵,逼压准噶尔的活动空间,逼噶尔丹策零与我大军会战!”
这是堂堂正正之姿,要以绝对优势的兵力、物力和财力压垮敌人,当然,这也是成本最高昂的选择。
张汉皖皱眉道:“这意味着每年至少要增两三千万的预算,西洋还在打,钱从哪里来?”
范晋用教鞭点点这张西域地图的东北方:“当然是从这里来……”
众将默然,哪里?满清呗。满清有赔款,还得让海关,即便没有两千万,千万总是有的,有了这一半,另一半就好找了。想想满清出钱,准噶尔挨刀子,大家都觉得有一种畅快得要内伤的笑意,当着皇帝的面不敢太放肆,只好面无表情了。
吴崖皱眉道:“满清虽俯首,可隐患还不少,岳钟琪那股人马收缩到了潼关,还不知要如何料理……”
范晋道:“那是陈相的事了,魔头你就安心统领西域战事吧,西域大都护府也会迁到沙洲,未来再向西移。”
陈相就是陈万策,尽管现在政事堂只有一位宰相,但大家依旧习惯地称相,比如计司使就被称为计相,枢密院知政被称为枢相。陈万策的都御史只是个兼职,他已被委任为“南北事务署总办”这个隶属中廷的编外部门,将统筹复华夏故土的军政事务,岳钟琪的事已归陈万策管。
想到灭准噶尔后,就将迎来复土之战,众将心中烧得滋滋作响。
吴崖再道:“三十二条亮明了满清的尾巴,岳钟琪还当自己是个汉人的话,怎么也不该再执迷不悟了吧。”
潼关,宁远大将军行辕,岳钟琪的书案上堆满了报纸。
已年过五旬的岳钟琪原本一直不显老,此刻却佝偻着身躯,埋在椅子里,双手掩面,不知是在为大清,还是在为自己而哀。
其实在十年前,湖广之败后,他就对大清失了幻想,但总觉得自己跟大清还有大义相连,一直以忠义激励自己,在西安咬牙坚持,西安败了,收拾残兵在商同二州坚持。恂亲王交代行刺之事时,他也全力执行,没有一丝懈怠。
可西安行刺案败落后,圣道皇帝借机发挥,大清朝廷竟然被这一股风就吹塌了,淳太妃走上前台,成了慈淳太后,乾隆被废,恂亲王被缚送英华。
这都还不足以让岳钟琪崩溃,即便三十二条里所列的桩桩耻辱,以及慈淳太后要以栋梁稳国。继续苟延残喘,他都觉得这是无奈之举。
可三十二条里,他岳钟琪成了罪人,尽管这也是无奈的代价。可落到自己身上,没一丝愤懑之心,那他岳钟琪就不是人了。
岳钟琪明白,朝堂放出这风声,也是在给他机会,逼他自己了断,不管是投向英华。还是潜藏下来,乃至自杀尽忠,反正不敢强逼着他作什么选择。毕竟他手里还握着几万兵,带了多年,自然更听他的话。逼得他鼓捣出什么乱子,坏了南北和局,这绝不是朝堂所愿。
已升为军机大臣的讷亲之前还跟自己商量行刺事,现在则缩在几百里外。坐等自己做出选择,就是怕自己怒而自立,拿他祭了旗。
但自己到底该怎么选择呢?背着大清的忠义一辈子。到了最后关头,却是大清逼自己丢掉这忠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