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当他们真真切切地被刻在牌位上,我的心像被刀子活生生剜去一块,我明白,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一口气从心底深深抽起,我大哭起来。天灾人祸,昔日热闹的城邑成了荒野,风从天边扫过,只有几只乌鸦落在树上。府兵们忙忙碌碌,有人收拾着祭祀后的祭品,有人打扫门庭,领队的军曹大声叫人到附近的废墟里去看有没有柴火和灶台。我坐在一段残垣上,望着远处的坠坠夕阳,心中已经说不上凄凉或悲伤。我想起了给父兄送行时的情景。那时的我,仍然高傲,即便大厦倾颓也不肯服输。那天很冷,我披麻戴孝,一边哭一边大声地唱那首扶灵时才会唱的歌,走到最后的时候,父亲突然笑了起来。&ldo;阿嫤!&rdo;他朝我大声喊,&ldo;别哭!活下去!&rdo;……&ldo;夫人……&rdo;耳畔传来阿元哽咽的声音,回头,她擦着眼睛,问我,&ldo;今夜在此留宿么?&rdo;&ldo;嗯。&rdo;我答道。不在这里留宿还能怎么办,来的时候已经看到了,方圆百里之内没有人烟。阿元点点头,转身走了开去。我深吸口气,擦擦眼睛。哭过以后,心中的郁气排解不少,不过有一件事我始终疑惑。傅氏仅我一人,这祖宅却是新修的。是谁?魏安自从来到这里,就一直静静地待在一旁,我几乎忘了他。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坐在一个瓦砾堆里翻检。&ldo;四叔寻什么?&rdo;我问。他抬头,答道:&ldo;寻些碎木料。&rdo;我瞥见他腰上坠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袋,露出几只参差不齐的木柄,想来是小锤子小凿子之类的工具。离家出走也不忘了带上这些,魏安的确是个怪人。&ldo;这是长嫂家的祖宅?&rdo;魏安忽而问道。&ldo;正是。&rdo;我说,故作轻松,&ldo;四叔觉得如何?&rdo;魏安的眼睛在我脸上瞄了瞄,许是方才哭得红肿,他的目光停留了片刻。&ldo;不错。&rdo;魏安的话有些言不由衷,过了会,补充道,&ldo;父亲也有老宅,在河西,不过比这里热闹些。&rdo;我默了一下,道:&ldo;这里从前也是热闹的。&rdo;这话再说下去又要起伤感,我对他说,&ldo;稍后还要用食,四叔勿走远。&rdo;说罢,转身走开。回到老宅前,军曹来找我。他看起来有些担忧:&ldo;夫人,今夜在此留宿,恐须多加小心。&rdo;&ldo;怎么?&rdo;我讶然。&ldo;此地强人出没,方才来时,我曾见有人影在树林里探头,只怕是歹人的细作。&rdo;我沉吟,听他这么说,确有些担忧。不过看看这些府兵,他们都是魏郯一手历练的,且身上服色,一看就是朝廷兵马,乌合之众即便来抢劫,也要掂量掂量。&ldo;知道了。&rdo;我对军曹说。许是我们cao心过度,一夜过去,并没有发生什么事。老宅虽然被毁过,可修得还算不错,至少前堂和左右两塾有顶有门。我和阿元住左塾,魏安住右塾,前堂给府兵们歇宿。早上起来,从井里打来水洗漱一番,再吃过些东西,我们就启程回雍州了。&ldo;出来几日便要回去,四叔可觉无趣?&rdo;上车前,我问魏安。他沉默了一下,道:&ldo;我听说兄长在豫州。&rdo;我愣了愣,知道他指的是魏郯。&ldo;四叔想去豫州?&rdo;我问。&ldo;嗯。&rdo;魏安点点头。&ldo;太远了,不去。&rdo;我笑笑,转身走开。回程的道路依然寂静,我望着路旁落寞的田野,忆起从前鸡犬相闻的田园景色,许久都没有说话。虽然田园荒芜,这里的林木却显得更加茂盛,时而有溪水环绕,蓝天下别样美好。当前方一片浓密的树林迎面渐近时,军曹忽然令车马停住。&ldo;怎么了?&rdo;我感到不寻常,隔着帘子问道。军曹没有答话,却紧盯着前方,手握在刀柄上。突然,一支箭&ldo;咻&rdo;地从林中射出,太远,没有射中什么人,却教众人立刻惊起。&ldo;护卫夫人公子!&rdo;军曹大吼一声拔刀。府兵们训练有素,即刻列作阵式抵挡。御人则即刻调转马首,往回退去。箭不断地从树林里飞出来,我听到粗野堆得鼓噪声音,隔着竹帘能看到有人影窜到路上。不过看得出来这些都是毛贼,府兵们虽人少,且挡且退,却是有条不紊。阿元紧紧抓着我,满脸惊恐。我正想安慰她不要害怕,却听一阵鼓噪声在路旁想起,猛地望去,心中大叫不好。只见一伙人突然从路旁的高糙中窜出,手中都握着明晃晃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