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四月末。江城今年怪事多,开始是许多女孩子无缘无故失踪,接着洄河闹水鬼,然后一道炸雷劈了南城门,现在就连井水巷道旁的桃树,花期都比往年长了许多。
有老人从这条小巷走过,总会忧心忡忡的感概,说是百八十年都没见过红的这么古怪的桃花。
黄昏时分,若是行走在井水巷里,夕阳的余晖笼罩下来,一时天上地下都是一片红。这景色乍一看是极美的,倘若盯着看久了,人的眼睛里便会浮起血海一般的红。
殿下的眼睛似乎就被这烂漫的落霞染得一片血红。他走在靠墙的阴影里,帮四郎挡住傍晚逢魔时刻不知会从哪个犄角旮旯跳出来的鬼怪。
四郎毫无所觉,嘴里叼着一根新麦的麦穗,像个小孩子一样,东张西望,只顾着贪看这幅美景,于是就被耀眼的霞光、血色的桃树晃花了眼睛。
不知打哪里飞来一片柳絮,艳红似火的桃花树间仿佛伸出了一双双无形的手,白蓬蓬的柳絮便被染成了血红色,飘飘扬扬落到四郎的沾染上霞光的手掌中,好像是掬起的一捧血水里落了片洁白的羽毛。
如今正是新酒上市的季节,有味斋并非正店,没有造酒公卖的资格,所以四郎这天傍晚得了空闲,就和殿下一道来井水巷打酒。
井水巷住着小文君,小文君算是望江楼正店的挂名少奶奶,现在酒楼里开炉卖酒。
小文君本姓卓,据说不是本地人,前年嫁给望江楼得痨病的少东家,结果还没圆房少东家就死了。
于是,这位卓氏女也和鼎鼎有名的卓文君一样,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街上便有好事者叫她小文君,因为她也会酿酒,守寡后托庇着望江楼正店,以当炉卖酒为生。江城人都跟着叫她小文君,倒把卓氏女的真名给忘记了。
今日四郎和殿下先去了一趟望江楼,结果酒楼里的伙计说少奶奶在水井巷里造新酒,并没有到店里来。
“少奶奶靠自己手艺吃饭,自己在水井巷赁个大宅子,又请了许多壮汉,日日假托造酒在宅子里养小白脸。”之类的传闻,四郎还没出望江楼,就听了好几个版本,各个都称得上香艳入骨。
傍晚时天气很好,四郎便和殿下两个晃晃悠悠走来了水井巷。后头槐大赶着一辆牛车,车上装着好几个大酒缸。
很长,一进去不远就是小文君赁来造酒的宅子,据说是看中了这里的水井好。院门上挂着一个牌匾,上头写着卓府两个字,侧面院墙上开这一个小小的窗口,里头站着个伙计在给客人打酒。
店伙计一看四郎他们几个的阵势,赶忙招呼同伴打开旁边的正门,把四郎等人迎进院子里。
“胡老板要打什么酒?”一个肩膀上搭着块白麻布的少年走过来,殷切询问。
“要两缸文君酒,两缸黄酒。”文君酒是一种白酒,据说这个远嫁江城的卓氏女祖上倒真与卓文君有些联系,当年卓文君的酿酒秘方在她的家族里代代相传,开望江楼的李家把卓家女儿娶过来的目的,真是为了卓家女儿酿酒的秘方。
这都是街边上的好事之徒口中的传闻,至于真相如何,四郎并不知道。
其实四郎并不在乎什么酿酒秘法。有味斋来望江楼正店买酒不过是做个样子、走个形式。
在小文君这里买过酒以后,这一年,有味斋卖的酒便算是有了合法来源,不算是私营。至于日后卖的货到底从何而来,大家也就心照不宣的了。
伙计响亮的应了一声,快步跑过去帮着槐大打酒。
四郎跨进门槛,四处打量,只见这院子虽然不大,但是收拾的十分整洁雅致。院子里有一排大缸,几个粗壮的丫头抬着个大桶在连续不断的往里头倒酒。
闲话里头都说小文君的院子里请了好多壮汉,四郎过来亲眼一看,却没有看到传说中的壮汉。只有两个少年在外头忙活着给客人打酒,一个伙计在窗口支应,、。余者就是三四个粗使丫头,一看就是城外田庄上来的,只不知是小文君买来的,还是临时请来的帮佣。
四郎看到最外头一缸酒水里漂浮着些碎冰一样的东西,十分好奇的问带他们进门的少年:“这是什么酒?”
少年用白麻布抹了抹头上的汗珠,又把麻布搭回了自己肩膀:“这是我们老板娘新制作的一种酒,叫玉冰烧。”
四郎仔细舀起一勺看了看,又抽动着小鼻子凑过去嗅了嗅:“酒里那些柳絮样的浮沫,莫非就是猪肉?”
“胡老板果然好眼光。”小文君从大堂里跨了出来,后面还跟着罗书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