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卿言在忙,顾氏几个也没有闲着。
三个人中,顾唯一的针线活是最好的,因为基本上从学会开始拿针的时候,他的绣活就是父子两个的大部分生活来源了,别人都说熟能生巧,再加上他原本就是个灵性人,所以当时环山村里收绣活的曲大叔是最喜欢他的手艺了,而且每次给他的价钱总是要比别人多上那么一两文,日积月累的,也有不少了。他的绣活也是越来越好了。
妻主的衣服他当然不会让别人接手,虽然莫离的手艺不下于他。这次搬来县里,莫离除了之前秦卿言带给他们每个人的布和针线还有一两套衣服之外,他是什么都没有带的。他自己现在也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见到顾氏在给秦卿言做衣服的时候,自己也想这么做。
“元儿,不如我们一人为妻主做一件衣裳吧……”一个人不好提出来,于是想拉着钟元淳一起,这样,也不显得突兀,不会让人怀疑。
但是殊不知,他越这样,顾氏心里越不舒服,他一向是与人为善的,但是此时也有点恼怒了,“妻主的衣服自有我来为她做,你若是有时间,不如为元儿做一件吧,元儿可没有衣服穿……”
“对呀,莫离哥哥,还是让哥哥一个人做吧……”钟元淳吐了吐舌——这么可爱却又不优雅的动作,在之前,他是不可能做出来的。他并没有其他意思,也没有感觉出来两人的针锋相对,只是纯粹的讨厌针线活。要知道,他爹之前为了这事修理过他多少次呀!但是都被他娘挡住了,说我们钟家的公子哪里需要做这些粗活,有下人帮忙做就可以了,哪里知道,他们一家,现在会落到这种境地。
想到他娘和爹,钟元淳的情绪马上低落了下来,他现在根本没有能力打听到他娘爹还有姐姐们现在被流放到哪里了,还有他的哥哥,也不知道被卖到哪个地方去了……
一时之间,整个院子竟沉寂下来,气氛也有点诡异。
好在这份沉默并没有维持太久,他们不得不打起精神来面对来串门的邻居。
左邻住的是一家三口,当家女人是卖猪肉的,她男人就在摊子上招呼着收钱,还有一个女儿,据说有一股聪明劲儿,现在正在县里的私塾读书,对了,出巷子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私塾,这一带地的有人家要送孩子读书的都会在那里启蒙,那里的夫子是个老秀才,一大把年纪了,从30多的时候就一直在这里教书,她家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还有一个老奴才伺候着他跟她形影不离的。
这条巷子里还有哪些人家,是做什么营生的,家里有哪些人,在这短短的一天时间里,秦家的这几个爷儿们,几乎都弄清楚了。这都是他们的右邻——来串门的郝爹爹讲给他们听的。
郝爹爹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着他的儿子女婿一起过来的。郝爹爹其实年纪不那么大,才刚刚过四十岁,但是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很多,他是一个特别能说的人,上面所有的关于这条巷子的消息,都是他四处串门摸清楚的。看他说的这么详细,顾氏几个还以为他们在这县里呆的时间很长呢,其实不然,他们家也才搬过来不到一年,不过,他们家的院子是自己买的。
郝爹爹的爷家姓什么也不知道,他自己也从来没有提起过。他嫁到郝家一二十年,陆陆续续为郝家生下了三个孩子,已经出嫁的郝家大哥儿,还有成婚几年的郝家大姐儿郝明玉,再就是年龄和钟元淳差不多大的小儿子郝明顺。
郝家的女婿爷家也姓郑,和秦家租的这个院子的原主人是一个姓,因此,郝爹爹常常以此为借口,带着儿子女婿来郑爹爹这里串门,郑爹爹家里条件好,日子过的富足,柴米油盐都不缺,又热情好客,几乎每隔几天就会留下他们来用饭。郝明顺年轻不懂事,每次都和他爹一起留下来,但是郑氏脸皮薄,几乎每次快到饭点的时候,总会找各种借口家去。
虽然最后都会被自己的公公骂自己傻,但是下次他依然这样做。
郑氏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他长得高挑消瘦,眉头里总有一股化不去的忧愁,身子也单薄得很,像是一下子能被一阵风催倒一样。这巷子里的其他人家都知道,郝爹爹虽然在外面与人交善,除了话比较多一点之外,也没有什么坏心思。但是他对自己的女婿就不是那么满意了,态度也不怎么好。
原因很简单,他唯一的女儿郝明玉和郑氏已经成婚好几年了,居然一个孩子也没有,这让他怎么和善得起来。所以,这邻里邻居的经常听见郝家的院子里,郝爹爹呵斥郑氏的声音。
郑氏被公公逼着这么快就上秦家的门,心里其实是极不愿意的,但是他又不能忤逆公公,只好答应了。他不知道现在搬来的这户人家怎么样,反正他们搬来两三天了,隔壁听着都是消无声息的,没什么动静,他不知道别人究竟喜不喜人上门。
好在才说了几句话,他就知道这一家也都是和善的,而且更让他舒了一口气的是,看秦家夫郎还有亲戚的穿戴,生活好像不怎么好,应该是比不上他们家的,这样一来,公公也就不会带着小叔子在这边占便宜了吧!
郑氏能看出来的,他公公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没发现。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他在和顾氏几个人唠嗑的时候,语气里隐隐约约地带着一种优越感?他女人和女儿都在八福河卖吃的,那里人来人往的,生意极好,每个月赚的钱都富足有余,他的生活也无比的顺心顺意,家里什么活都不需要他干,每天只需要找个人说话就行了,虽然他们家是外来户,但是这条巷子里比他妻女本事大的没几个,所以别人有时候跟他说话的时候也都会恭维他,他很享受这种感觉。
这秦家的女人是做什么的他暂时没打听出来,问秦家的夫郎他居然还没弄清楚,但是看着他家的这个境况,估计也没什么可说的。
“秦夫郎,你这是有身子了吧?几个月了啊?”郝爹爹觉得,秦家再怎么穷苦,但是有一点他还是比不上的,那就是他最在意的——女婿的肚子,所以,眼见着聊得热络了,他再也掩饰不了眼中的羡慕了。
“有……有四个多月了……”顾氏脸刷的一下子通红了,想到什么又变白了,没一会儿又恢复了正常。顾唯一在环山村的时候,最怕的就是别人提及他身孕的事情,毕竟,这个孩子,在成婚之前就来了,他实在是觉得自己有点不守夫道,虽然这一切,并不是他的错。
“我这儿子啊,怀了四个多月了,因为长得瘦,又吃不下东西,所以肚子不见长,我这愁啊……”王爹爹当然明白自己儿子心里的别扭,见他回答的声音比蚊子还细一点,嗡嗡嗡的,又怕别人察觉什么不对劲,连忙笑眯眯地补充道。
他身子不好,长年躺着,媳妇说躺着也不好,就帮他买了个躺椅让他能在外面晒下太阳。要说别的什么感激媳妇的话,他倒没什么,就是把儿子顾唯一带出来,带到外面,这一点是非常让他满意和感动的。村里的闲言碎语他这个不出门的人都能听到,可怜他儿,明明不是他的过错,她人总是强加到他身上,远离了是非也好,至于他自己,他只道自己是累赘,等过些日子,儿子这边都安顿好了,他还是决定回到村里去,媳妇对儿子好就够了,没有哪家的说法是连岳父也要养着的。
“哎呀,顾家的(王爹爹对外称妻家姓顾),那你可得想办法啊,吃不下东西可不行……”郑爹爹急忙说道,那急切的样子,好像怀了身子的是自己的女婿一样。
“他伯伯啊,不是我不想办法,我这儿子不知道怎么了,我是没辙了,人们说过了头几个月会好的,但是他啊,可算是别说了,”说道儿子的身子,王爹爹话就多了,“从一开始到现在,就没有什么时候不折腾他的,我那媳妇见了,不知道几心疼咯……”
“我女婿要是怀了,我也要心疼他的,”郝爹爹瞟了一眼默不作声的郑氏,“不仅心疼他,什么都不让他插手,还会把他当菩萨供起来的……哎,要怪,就怪我没这个命哟……”
郑氏脸一下子变得很烫了,公公总是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揭她的伤疤,他何尝不是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儿,但是怀不上他又有什么办法?在他觉得自己的眼泪快要掉下来的时候,一双手握住了他。
“哥哥,孩子都是缘分,急不来的”顾氏我住郑氏的手,轻声细语地说道,“什么都是上天注定的,该来的会来,还是要把自己的身子调理好,多休息……”长得比他还瘦,脸上的颜色都是蜡黄的,怎么会怀上孩子?他家条件再差的时候,王爹爹在这方便都不会容忍他苛待自己,男儿家的身子是一辈子的大事,怎么能疏忽?
“怎么不急,都这几年了,一点动静都没有……”郑氏没有回答,郝爹爹却忍不住抱怨起来,“还多休息,那事谁做?不会还要我这个当公公的伺候他吧?!”
“爹,我没有……”郑氏很怕公公生气,连忙解释道。顾唯一连忙抓紧他的手,让他不要紧张。
“王爹爹,这您可说错了,”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莫离说话了,“身体太过劳累是生不出孩子的,您要再继续让你的女婿这样,那你抱孙女可有的等了……”说完这句话,也不看众人反应,径自回自己的房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