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鹏飞顿时面露喜色,整个人都亮堂了不少,连连道:“那就好,那就好,小顾你这么说,肯定是有把握的。”
顾子瑜话落便觉自己失言,但一看他脸色,又觉这么做也不失为是件好事。人生在世,有希望有盼头,总归是好的。软言好语地开解了常鹏飞几句,将人送至大院门口,临别之际,对方突然叫住他,踟蹰片刻,面露羞惭地道:“我知道像我这样说,有推脱责任和狂妄自大的嫌疑,但还是想把人类的未来拜托给你。”
中年男人拉住他的手拍了拍,叹息道:“为了生存。”
顾子瑜被他挑起了万千思绪,神情坚定地回:“常老放心,我们定会竭尽所能。也请您不要太过妄自菲薄,我们更需要您这样明事理的人来领导我们。”
“哎,过奖过奖。”常鹏飞摇摇手,道:“小顾,等疫苗有消息了,务必要向这次一样,尽快通知各基地,这可是关乎全人类的大事。”
闻言,青年滞怠了下,斯文俊秀的面孔上,闪过转瞬即逝的异色。常鹏飞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道:“小顾啊,常叔看得出来你品性的正直善良,这在如今的世道已经不多见了,常叔希望你能继续保持下去,世态炎凉,但遇到像你这样的人,总归能让人感到点人情味的。”
顾子瑜霍得看向他,神情因终遇知音同道而显得微微有些激动,就连说话的语调都带上了点慷慨激昂的意味:“这是必须的,否则就太说不过去了,到时我定第一时间通知您。”
常鹏飞笑了,道:“好好好,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祝马到成功。”
直到翌日早晨临别之际,曙光基地前来送行的人,才终于见到昨晚差点成为争端源头的施昌荣。担忧的目光梭巡过对方的脸庞,确认面色如常并无异样后,纷纷露出释然的神色各自散去。
唯有晏夕澜仍隐匿于人群之中,意味难明地盯着他看。后者五感敏锐,立即察觉到他的目光,直接顺着视线寻了过来。
008悄声道:“施昌荣绝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无恙,他身上有伤,精神力也出现一定程度折损,但不严重,算常鹏飞还有点良心。”
晏夕澜好心纠正:“他不是有良心,他是惜命。施昌荣是他手底下最强的,只要不犯原则上的大问题,没道理把人折腾废了。何况谁能保证回程的路一定顺坦,真要有什么事,还需由他担着。”
008听得一愣一愣,对人性的多面性是叹为观止。“王牌都这个待遇,其他进化者岂不是更惨?”
青年笑而不语。
接下来发生的某个细节,就证实了他们的猜测——腾龙基地但凡是进化者小队的成员,都一声不吭地打杂拎包当小弟,普通人们则站在一旁谈笑风生,交际应酬。
当然,这不是说进化者干不得重活受不得苦累,而是态度,普通人们的态度。后者们的脸上尽都是习以为常后的理所当然,言行举止的细微之处,更是透出股莫以名状的轻慢来。
如果说其他地方是强者为王,那么在腾龙基地,进化者和普通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就显得较为违背主流共识。扶助弱小固然是人性美德的体现,但任劳任怨到这种程度,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这些细节寻常不会有人去注意,并且极难发现。细心的晏夕澜还注意到另外一点,腾龙基地此次前来的随行人员中,身居要职者皆为没有异能的普通中壮年,此外的进化者们则都以正规军编制管束起来。
晏夕澜私底下曾和他们接触过,发现其中不但有体制内出身的战士,还有近半数从事其他职业,慕名去投靠的进化者。当被问及生活可还习惯时,不少人叹了口气,轻嘲说从末世开始,哪还有习惯的时候?如今能得一席之地可供容身,他们也就知足了。
部分热血青年还告诉他,至少他们能像个英雄那样死得其所。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条件艰苦,那是对意志的磨砺,是组织布置下来的考验任务,他们肩上的责任如此之重,就需要谨慎行事。
听起来特别伟光正,又微妙的透出股违和感。
晏夕澜对008道:“去看看他们的记忆。”
008道:“是。”
片刻后,经过整理的记忆资料便传输进晏夕澜脑内。青年快速扫完,目光闪了闪。
与其说腾龙基地是进化者与普通人和谐共存的净土,不如说是以一方不断“被”牺牲利益,从而换来短暂安宁的牢笼。以思想为枷锁,用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将人牢牢缚住,时间长了,人也被渐渐洗脑。
谎言重复一千遍,就能成为真理,更遑论外表光鲜亮丽且最能激发人心底热血的英雄主义论。
这时,依次和人握手告别的常鹏飞走到面前,向他伸出手,笑眯眯地客套:“小谢也辛苦了,现在最忙的,就要数你们这帮天天和数据打交道的人了。”
晏夕澜回握住,生疏有礼地回:“常老客气,您才是,要管理这么大个基地,想必耗费了不少心力。”
“应该的应该的。”常鹏飞谦虚道:“承蒙大家看得起,你常叔我也没什么本事,只能勤能补拙,勉强维持着不出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