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手游廊上,闵氏带着丫鬟婆子朝庭院这边过来。
“大娘,救我,呜呜……”被人倒提着的滋味可不好受,女童挥舞两手喊着闵氏来救她,喊罢还不忘威胁云姝,“你死定了!先前你那法子听去不错,一会我就叫大娘给你倒栽进花盆里。”
云姝垂眸看着女童,忽压低声音问道:“阿窝小姐,你说是你这小脑袋硬还是花盆硬?想不想试试?”
“你这贱婢,如何知晓我的乳名?”
“你再多叫几声贱婢,叫大声些,我就告诉你。”
“我偏不叫,你吓唬小孩,算不得本事。”
云姝提着她如荡秋千般甩来甩去,嘴里恫吓她道:“我数三个数,你再不叫我便让你脑袋开花。”说着将阿窝脑袋朝着花盆甩去,将将要碰到花盆上时又晃开,这下她想不让阿窝叫也不能够了
“该死的贱婢!贱婢!贱婢!”
阿窝嘴里飙出一连串的贱婢,且一声比一声响亮。
稚菊眼瞅着闵氏一行越走越近,急得扑过来一把抱住云姝大腿,仰面拼命冲她摇着头。
“刁奴吓人了,刁奴杀人了……”吴嬷嬷疼得几欲晕过去,这会却强忍脱臼之痛,大呼小叫着想要爬过来解救她家小姐,云姝只一个眼神就将她定住。她只得转而期盼闵氏走快些再快些。
“贱婢!贱婢!”阿窝显见气极了,仍不断尖声叫骂着。
“还不与我把人放下!”闵氏声音透着些微薄怒,她并不关心阿窝,她气恼的是玄月院子里竟有这么一个无法无天的下人,全然当她不存在。
“反了天了!一个小小贱婢如此猖獗,还不快些把人放了!”
闵氏满心以为自己这番疾言厉色的话一出口,对面庭院中的丫头既便不跪地请罚也会吓得面无人色。谁知云姝转过身,将阿窝往胁下一夹,先瞟眼跟在她身侧的惠娘,随后两眼直视着她,面上何曾有一丝惧色?
“贱婢!好大的胆大!”闵氏这下动了真怒。尹氏身边的丫鬟婆子仗着自家二奶奶是皇上指给将军的,大舅爷又在皇上跟前得宠,平日里见到她这大奶奶一个个表面看着恭顺。实则骨子里无不透着一股子傲劲,并不十分将她看起。
如今越发好了,竟连她自个女儿院里的小小丫鬟都敢公然与她对视,气得闵氏险些将一口牙给咬碎。
“惠娘!你是个死的么!”闵氏手朝云姝一指,“还不快些给我拿下她,乱棍打死!”
“敢问大奶奶,奴婢犯了何错要被乱棍打死。”云姝盯着闵氏,一脸凛然。
“啊哟似你这等刁奴打死十个都只五双。大奶奶你要给我们主仆做主哇……这要是在我们二奶奶院里便有九条命都早没了……我们二奶奶可不惯着这般没规没矩眼里没有主子的东西……我们二奶奶……”
吴嬷嬷哭着喊着一口一个二奶奶,惠娘心里暗骂蠢货,她被闵氏喝一声本来要动的,眼下也不动了,只轻声告诉闵氏,云姝是那日跳进池塘救过玄月的人。
闵氏眉一挑,这才发现云姝看去眼生,且还穿着大丫鬟的服饰,心中甚为不喜。在她想来,一个奴婢救主子是应当的,岂能以此居功自傲?但吴嬷嬷适才所言更令她生厌,因此再开口语气到底缓和几分。
“你因何在此大闹?”闵氏问云姝。
云姝放下忽然静下来的阿窝,抬眸,瞥见菱香虚扶着玄月正往这边过来,她便指着吴嬷嬷大声道:“回大奶奶,并非奴婢要生事,实因这婆子仗二奶奶的势,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在这院里打人。还有她……”
扯过阿窝,往前推了一把,云姝又道:“奴婢搬出小姐威慑那作恶打人的婆子,可她居然跳出来骂咱们小姐是贱婢。奴婢一想,这不对,小姐是将军和大奶奶所出怎会是贱婢?若小姐是贱婢,奴婢们又是什么?倘或她骂奴婢是贱婢也就算了,但她偏骂小姐是贱婢。她骂小姐是贱婢,奴婢如何忍得?一时气不过这才斗胆教训她。”
闵氏微眯起眼,面色极为难看。云姝一口一个小姐是贱婢,她不过在陈述事情经过,按说没错,可听去怎的那么别扭?
吴嬷嬷喊道:“大奶奶,切莫、莫要被这刁奴所诓骗,我家小姐平白无故怎会辱骂大小姐?”
云姝“哦”了声,“平白无故不会辱骂?也就是说你家小姐先前骂我家小姐是贱婢,是事出有因了?可不管什么原因我家小姐也绝不会是贱婢,也断轮不到你们家小姐来骂她是贱婢,我家小姐真有什么不好的……”
“住嘴!”闵氏气极,喝住云姝,随后看向阿窝。
她看阿窝,阿窝看云姝,一双黑如点漆的眸子直在云姝面上滴溜溜打转。既不反驳也不出声,不知心下在想些什么。
那头玄月转过游廊,扫眼云姝,再上前扯着闵氏衣袖,晃了晃,“母亲,你别为难云姝,她爹娘都是贱民,她一直在膳房做粗活,本就不是个聪明人,又哪里懂得许多规矩?念在她救过女儿的份上,容女儿慢慢教她便是。”
“罢了。”闵氏生了一出气,加之日头正高,在廊下站久了热得她头昏。而且先前她的确听到阿窝在叫骂贱婢,视线掠过吴嬷嬷,只冷冷撂下几句:“一个六岁的孩童懂得什么,定是身边婆子不好,成日尽教些个腌臜话。”
闵氏行事素来只依着自己性子,尹氏的女儿骂了她的女儿,她将过错推到吴嬷嬷头上自觉已是给足尹氏天大的面子。当下也不再多言,只吩咐庭院中的人都散了,自己随同玄月往她房里而去。
“你……你为何撒谎?”待闵氏去后阿窝气鼓鼓地质问云姝,云姝恍若未闻,蹙眉望着闵氏与玄月背影,直到阿窝推她一把,再次问了遍,她才收回视线凉凉反问一句:“你又为何命你身边的恶婆子殴打稚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