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兵微微一窘:既是如此百姓何故怒?虎大炽叹道:一篮花卷。
什么?一篮花卷?众将士错愕不已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虎大炽懒得说了只朝地下吐了口痰去去晦气。
众人面面相觑看这花卷乃是寻常面点一竹篮也不过值得几文钱岂料朝廷先后调动宁武、汉武、潼关六镇等兵马其后连乌斯藏的驻军也奉召驰援闹得百师会战烽火连天却是为了区区一蓝花卷?
天干物躁农作难收什么怪事都生得出来。熊杰还想追问虎大炽却不肯多说了道:反正乱事敉平咱们总算夺回了三原城不算白忙一场。只是居民颇有死伤不能不稍加安抚说着说兵卒们便推上了两辆大车车上堆满了热腾腾的面食全是刚蒸出来的花卷。
熊杰咦了一声道:虎大哥你这是要虎大炽道:我要劳驾你的兵马前去慰问灾民。熊杰道:虎大哥非是小弟推辞只是我军远道而来又是第一回上前线人生地不熟的恐有闪失虎兄可否另请高明?
不行。虎大炽神色郑重:各部兵马都不方便出面只能劳驾你们了。
熊杰啊了一声却也懂了道理。看这场大战好生惨烈各路兵马于三羊镇激战必与当地居民有些误会。若由虎大炽等人过去抚慰不免火上加油只能请乌斯藏的兵马代劳了。
心念于此熊杰也不好再推辞便向虎大炽要了两名斥候引领全军开进镇中。
这三羊镇与西凉城相距不远此番打得遍地焦土大都督念在同乡之谊无怪要亲来视察。只是此地委实穷困过去有何历史出过什么名流谁也不知惟见一片残垣断壁地下又是血迹、又是火烧远处更隐隐传来哭泣声让人心生茫然。
熊杰沿路探看四下房舍尽数倒塌也不知还有什么活人。约莫行过半条街眼前总算有一栋半倒房舍屋里隐传啜泣声熊杰心下恻然忙探头向内只见一名老汉领着儿女全家老小缩于屋角哀哀啼哭好似失去了什么亲人。
熊杰晓得这户人家受灾极重也是怕惊吓了他们便先解落佩刀取来竹篮放了十来只花卷这才走入破屋中轻声道:老丈末将奉朝廷之命特来馈赠食粮。
那老汉低头哽咽身上微微抖并不应声。熊杰柔声道:老丈这不要钱的您快收下吧。他说了几句那老汉仍是飕飕抖熊杰叹了口气便将竹篮放于地下正要转身离开忽然竹篮给提了起来朝他背后扔来。
滚!滚!一名女子边扔边骂:谁希罕你的东西!拿着你的臭花卷滚!快滚!快滚!
漫天花卷扔来几名小孩也是又哭又叫抓起石块便砸。
熊杰武功精强挨了几枚石子无甚大碍。大批将官却火了手按刀柄怒目喝止:干什么?又想造反了?听得造反二字这家人不知怎地竟然抱头痛哭起来那女子提起竹竿哭吼道:我就是要造反!你待怎地?过来杀了我啊!
几名军官气愤不过正要上前理论却给熊杰拦住了道:够了。
够了打得够了。众兵卒心下一凛不约而同放开了刀柄。熊杰从地下拾起竹篮悄悄搁在门边低声道:走吧。
众人随着熊俊离去沿途望去满街屋舍倒的倒、烧的烧家家都有哭声众兵卒每逢灾民莫不上前赠粮致意。奈何亲手奉出的花卷却无人愿意来接甚且无人愿意开口说话唯独望向他们的眼神道尽了心中的一切。
彷佛孤军深入敌境什么都不对劲了过去藏武师常驻边疆与乌斯藏百姓公私来往军爱民、民敬军彼此甚是融洽。谁知下来了平地反倒见了这些仇恨怨毒的目光。
众将士垂头丧气心情低迷虎大炽的两名属下却是习以为常了便向熊杰道:别理这些人赶紧把花卷一大都督快来视察了。
听得大都督行将抵达人人士气为之一振。熊杰也是微微一笑自知大都督到来哥哥熊俊也将率众北上兄弟俩多年不见今晚必当热闹。便又振作起精神等着把公事办完。
正走间忽见一对母子跪在地下抚着一具尸身啼哭那尸体手中却还紧握一柄刀想来是个匪帮乱民却让正统军格杀了。
眼看灾民现身众军官纷纷停步只是想起适才所见的怨毒目光心里竟然微感害怕一时无人敢近身旁。虎大炽的部属都是老将了附耳便道:熊将军这些是乱民遗孀不必糟蹋食粮了。熊杰踌躇沈吟忽道:不行。两名老卒皱眉道:为何不行?熊杰凝视那对母子道:乱民也是民。
乱民亦民朝廷武人绝不该是百姓之敌。他们既奉天子之命而来奉的便是天理。
便拼着给百姓殴打辱骂也得按章论法把事情办完。
闷了一整天一事无成熊杰暗下决心无论何等侮辱也要把食粮交到灾民手中。
他来到那对母子面前小心拿起了竹篮还不及奉上脸上便给吐了一口唾沫。熊杰微一咬牙索性单膝跪倒拜伏在地朗声道:末将熊杰!特奉吾皇之命前来放食粮!请大婶看在我家大都督的面上务必收下!
那对母子听得大都督三字顿时放声大哭提起了竹竿对熊杰又敲又打。众下属纷纷抢上前来大声道:熊将军!走了!这些人不识好歹何必与他们啰唆!
身为武人唾面自干这在景泰朝闻所未闻谁知却降临在正统朝、正统军身上。熊杰犹不死心他跪得极低咬牙恳求:大婶求您收下这些东西末将是诚心的。
满满一蓝花卷尽是朝廷上下的心意。然而那女人硬是不肯接熊杰又能如何呢?他又是苦恼、又是担忧就怕那对母子挨饿受苦无可奈何间只能大着胆子拉起那女人的手将花卷小心送了过去。
那女人本在啜泣一旦给熊杰拉住了手顿时放声尖叫起来正拉扯间忽听部众惊道:将军!快退开!在众人的骇然注视下只见那女子凄厉哭嚎她扔掉了手上花卷随即抄起丈夫留下的那柄刀便朝熊杰狠狠刺来。
大婶!别乱来!把刀松了!松了!两旁将官大惊大喊刀锋距胸前一尺不到已难闪避熊杰却迟迟不肯反击只管紧闭双眼拜伏在地像是相信那女人她绝不会杀害自己。
正统军官绝不该是百姓之敌。刀锋越逼近熊杰硬是低头不动。两旁军官惊惶喝阻那女人却也不听劝噫噫哭喊中刀锋已近喉颈眼看熊杰命在旦夕虎大炽的部属怒吼道:还等什么?杀了!
斩!刀光一闪那女人的哭声从中断绝倒卧于地鲜血从衣衫底下泊泊渗出花卷掉落一地全都沾上了碧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