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映照城下但见几名指挥来回驾马狂奔中军一人却始终坐在马上他面城下大军身穿重甲跨鞍不动卢云眼里看的明白那人正是巩志。
卢云少说十年不见巩志了可此时乍然一见还是让他认出人了。这人确是巩志无疑不过他不再是自己的衙门师爷而是堂堂「正统军」的大参谋看他此际双手抱胸气凝如山那模样真是战地沙场的常客不知打过了多少硬仗。
西方草原辽阔正统军已然布置了阵式渐渐唢呐已歇、战鼓止息什么也听不到了忽然间天地交接处飘起了烟尘朦朦胧胧像是有什么东西逼近了。
卢云心头怦怦直跳阿秀与胡正堂也看傻了眼正瞧间大地远处忽起雷鸣。
轰隆隆……轰隆隆……惊心动魄的闷雷响起漫天尘暴之中西方远处奔出了千军万马数组之大放眼望去全是奔驰快马。阿秀毛直竖正要拉着胡正堂躲到城垛下忽然之间一面旗帜飞入眼中登让他戟指狂叫:「勤王军!是勤王军来了!」
天边远处飞来第一面幡帜见是「虎威」其后是「龙骧」、「豹韬」、「凤翔」……正中旌号「骠骑三千营」总军名「勤王」这便是大名鼎鼎的「勤王军-骠骑营」旗下三十万重甲骑兵一字排开便得如此惊动之威。
「勤王军」的重甲骑兵归来了这阵式远比「正统军」更为庞大放眼望去至少数组二十里不过巩志并未挥旗传令「北关四镇」也依旧按兵不动。看得出来他们还在等待「骠骑营」后面的东西。
卢云掌心隐隐出汗不知到底生了什么事他嫌此地还不够高眼看城上还有一座敌楼当即翻身上去立于敌楼顶上眺望远方。
在卢云的注视下铁甲骑兵益逼近京城却于此时猛听远方传来悲声长啸如此呐喊:「武兴内团营——掩护全军!」
阵阵风砂中西方远处来了比「骠骑三千营」更巨大的东西只见沙暴中奔出了一拨人海数组长达百里直向天子脚下而来看他们人人相互扶持有的跑、有的走、有的喘、有的手持铁盾有的两手空无一物。卢云张大了嘴:「这……这是败卒?」
有人打败仗了「前锋营神枢」、「内团营武兴」个个偃旗息鼓只在仓惶后撤好似后头有什么东西追着他们沙暴越逼越近他们也越奔越快忽然间队伍最后方现出了一个身影他身上绑缚绳索孤身拖着两辆大车车上躺满了伤兵至少有百来人。那人却以一己神力拖拉同伴一步一步向前而来。
「伍伯候!看!是伍伯伯来了!」阿秀与胡正堂激动戟指全都人叫起来了。蓦然间巩志招展旌旗厉声道:「正统军……恭迎大都督回京!」
叮叮当当声响不断一队又一队兵卒俯身下拜单膝跪地腰上长刀触地出了清脆声响但见阜城门下再次擂起来战鼓阵式中走出了一排战士列作一字阵。人人默然垂手上却牵着一头羊另一手提着一只木桶背后却负着一柄大砍刀。
咩……咩……羊儿惶惶害怕城头上的阿秀与胡正堂也在抖城下的刀斧战士也紧泯双唇默不作声一步一步行向满天风砂的西北草原、宛如开赴刑场。
「武兴内团营!退向北门!」、「神机皇营、退守南门!」
伍定远开始奔跑了须臾之间勤王军向两翼推散百多万兵卒如海潮裂开由西方转向城南城北一时蔚为天地奇观。卢云也张大了嘴呆呆望着老友拖着两辆大车押着残兵败部回归。
到底是什么来了?城下十万大军城头上六双眼精人人都在等着答案。
轰……轰轰……大地震动了废墙坠落了砖瓦四下隐隐晃荡阿秀与胡正堂也怕得抱在了一起。倏然之间狂沙混着雪浪飞上天际扑进了京城逼得阿秀与胡正堂蹲下身去遮住了眼皮很快的天地远方传来了悲鸣低沉沉、苦慢慢如此唱道:
朝升堂……暮上床……贼官污吏偷银粮……
灭里点了点头示意请便卢云深深吸了口气便将滚动条展开却见这滚动条是一幅古画颇见残旧画中绘了一名男子身穿戒装腰悬宝剑约莫三十六七岁容貌俊美秀气赫然便是杨肃观本人!
卢云咦了一声灵智也是微微一奇。两人不禁对望了一眼。卢云喃喃地道:“这……这是公主送给仲海的礼物?”灭里静静地道:“正是那时我见了这幅画心里也觉得奇怪可公主不愿多说只要我设法交给秦仲海说他只要看到东西以后自会来与她相见。”
这幅画甚是奇怪看纸质泛黄当有不少年月可不知为何画中人的容貌却与杨肃观一个模样。莫非公主另有什么妙计又想安什么天下了?
众人经历了一夜劳顿早已思绪纷纷自也无力再深思什么。一片静默中灭里拱手道:“卢参谋我这几日恐怕不可开交这事就劳烦你了。你午后若是没事欢迎来汗国驿馆小叙在下备酒相待。”他双手交叉胸前向卢云、灵智各行了一礼便已转身离去。
卢云目视灭里离开低声便问灵智:“大师他是去找公主么?”灵智道:“那倒不是。他是去安排接风洗尘之事。”卢云茫然道:“接风洗尘?汗国有要人来京?”灵智叹道:“达伯儿罕的长子太子喀拉嗤亲王驾到。”卢云皱眉道:“兵荒马乱的他来做什么?”
灵智道:“朝廷下个月便要举行立储大典。亲王是应正统皇帝之邀前来京城观礼的。”
卢云心下一凛道:“朝廷要立太子了?”灵智道:“这就是朝廷人口中的‘立储案’倘无意外正统皇帝这两日便要召见八王世子开始挑选储君。”
听得朝廷要立太子了卢云却不甚关心倒是公主行踪不明届时帖木儿灭里给亲王追问却不知要如何交待了?他叹了口气正要再说却听灵智道:“卢大人老朽这儿也还有点事恐怕也得告辞了。”
卢云讶道:“大师也要走了?”灵智道:“是。老朽得回红螺寺了。”
卢云茫然道:“红螺寺?大师在那儿挂单?”灵智摇头道:“那倒不是。我是去看着公主。”
卢云啊了一声方知公主人在红螺寺正要再问灵智却已欠身道:“大人这几日若有什么大事请来红螺山脚的‘紫藤茶棚’留个口信老朽自然知晓。”说着把胡正堂交了过来欠身道:“卢大人这孩子便劳烦你送回去了。”合十为礼便已飘然离去。
众人一个接一个全都走得一干二净却把两个小孩扔给了卢云。可怜他满面惊呆委实不知如何是好忙喊道:“大师!等等!这两个孩子怎么办啊?”那灵智身法好快转过了街角便已消失无踪。
卢云自从面担失落后虽说身无长物却也自由自在。谁得一个晚上过后竟是左手提阿秀右手抱正堂腰上悬剑衣带里还插着一幅卷轴不免如老牛拖车浑身都不对劲了。他望着手上的小阿秀心下暗暗叹息:“怎么办?我该怎么安顿这孩子?”
那胡正堂无须多管只消打听他家所在朝院子里扔去便算了事。可阿秀不同他是柳昂天的孩子七夫人怀胎十月生下的小孤儿。卢云好不容易与他相逢了下一步却该怎么做呢?
按那琦小姐所言她想请卢云带着阿秀远走天涯可此事却怎么做得?这阿秀既然是顾倩兮养大的便有母子之情自己岂能随意将之拆散?真要带走他……就得连顾倩兮一起带走…
身上热血微微沸腾好久没有这般充满希望了。想起义勇人领的付托卢云却又不由满心烦乱他走到了陋巷一处角落把两个孩子放落自己也坐了下来。
时在清早风停了雪也停了露出了深邃青天。卢云仰望东方朝阳心中也是思緖万千。
刺杀杨肃观……他死了许多事情就好办了可这事能做得么?卢云默默望着天际嘴角也泛起了苦笑:“这琦小姐还真毒竟然唆使我去刺杀杨肃观?她却也异想天开竟还要我找倩兮帮忙下手?他们究竟把卢某当成是什么人?是裴如海、是西门庆?还是什么无耻之徒?”
顾倩兮再怎么说也是杨肃观抬着八人大轿娶进门的妻子她若是念念不忘自己已算不守妇道之至更何况要她帮着一个外人刺杀自己的丈夫别说卢云向以君子自许纵使他自命为真小人这等伤天害理、背德忘义之事却又如何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