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倩兮瞧着瞧不知不觉间她也开始往前行走了她躲在布架的另一侧假意瞧着布可她的心思全没放在布上只从布架缝隙里打量那个男人目光一瞬不瞬。
很沉默的一个人他驮着背低着头瞧来像是做小买卖的。
那身褐衣布袍很是单薄罩在高高的身材上望来有些宽松足见主人翁身材瘦削也能想见他的生活并不宽裕。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是旅人吧只有外地来的人才有如此风霜之色他像是走了很远的路经历了无数寂寞旅程然后在这家户团圆的元宵夜里……他又要启程出去到另一个遥远不知名的外地……
瞧着那顶大毡打量那身背影恍惚之间。哗啦啦……哗啦啦……水珠飞溅身边好似下起了大雨仿佛穿过了十年干旱的正统王朝回到了扬州故乡在那雾蒙蒙的雨夜中脚边倒了一柄纸伞远处有个孤单背影……他低着头、怀里裹着包袱就这样冒雨飞奔而去……
陡然之间顾倩兮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她穿过了通道抢先守到布架尽头。
布架再长总有个尽头而那布庄陈设再乱大门也只有一个无论谁想闯出门都得从大门走。可大门已经给堵住了那儿有个女人她手上拿着一小块布蹙着秀眉低头不语她的模样是如此专注直似在思索螺祖为何明蚕丝、黄帝又为何造出指南车总之没把道理想通前她绝不会移步。
此时此刻无论谁想离开这间店都得从杨夫人身边挤过去她已经硬生生霸住了道路眼见美女挡路那男子好似微微一惊却也不敢硬闯。他本是往大门直走忽又改变主意便改朝店中深处走去。顾倩兮见那人移步了却又站起身来慢慢地尾随着。
寻寻觅觅了一整晚灯笼益黯淡蜡烛将尽夜渐深沉杨夫人也一步一步地逼近那无名男子也一尺一尺地向后挪移这—男一女悄悄静静便似在店里玩起了捉迷藏。
“夫人吆……我的夫人啊……”都说吃力不赚钱、赚钱不吃力杨夫人东挑西捡毛病实在多却要捡到何时方休?远处传来老板的哈欠声也是按耐不住只得从布架后探头出来瞧瞧杨夫人究竟在忙些什么名堂?
***……杨夫人还站在那里不动不晓得在干些什么却到底是买是不买?
老板暗自咒骂眼看午夜将近时候已晚只得端来了板凳站到了布架底端自编了小曲儿来哼:“夜黑风又高……老头儿要睡觉……买货买布要趁早……”
老板要打烊了他占据了布架底端一边低头哈欠、收拾布料一边哼曲唱歌不忘把布捆堆到了通道上严禁任何人靠近、转看另一端杨夫人却还霸占在那儿可怜那男子已成瓮中之鳖除非能推倒布架抑或将老板一拳打飞否则已是退无可退了。
头顶的灯笼幽幽暗暗大毡下的脸面默默沉沉顾倩兮却无止步的意思她还在一步一步地接近五尺、四尺、三尺……
她想瞧一瞧这名男子究竟是何来历?
三尺、二尺依稀可见大毡下露出的嘴角儿。薄薄唇角泯泯下弯看不出是愁是还闷顾倩兮屏气凝神两边相差就只一尺一步踏过她便能来到那男子的身边可朦朦胧胧之间她居然怕了起来了。她怕万一触到那身子闻到那身气味却什么都不是……
满心踌躇中顾倩兮不敢过去了素性将手奋力一推听得布匹咚咚连声一只又一只叠骨牌似的全倒了统通朝那男子的方位跌落。
“我的杨家祖奶奶啊!”五百匹布轴滚得满地都是老板忍不住大声怪叫悲切哭号:“您不买就算了干啥砸店啊?”
布匹滚倒、老板惨嚎顾倩兮也鼓起了勇气她奋力向前跨出一步来到那男子的身旁。
—声叹息过后屋里忽然暗了下来。直如风神降临头顶灯笼猝然而灭屋内的五六只火烛也应声而熄黑暗袭来淹没了屋中的每个人此时人人都成了瞎子老板唉呀呀地叫着忙来摸黑摸索急急去寻烛台。
屋里暗得怕人伸手不见五指顾倩兮的胆子却很大乍见异象生出她反而睁大了眼迳自探手出来朝面前一尺处伸去。
没有人手指触到了冰冷布架却迟迟触不到人。顾倩兮心里忽然急了她赶忙转过身来朝身遭四处拍打。
身边空荡荡什么都抅不到她泯住了唇慢慢垂下了手她知道那个人已经走了。她低着头轻轻倚在布架旁心里呆呆的忽然间稍微微一动隐隐约约中好似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眼里虽然看不见身上却有了感应。黑暗中有一只手近身而来将触未触似有若无从稍到脸蛋点点残温仿佛要抚触自己却总是差了一分—毫……
心里怦怦地跳着顾倩兮张大了眼陡地的走近了一步依稀间那股温暖越来越近越来越热从头颈来到后背、来到腰际渐渐而下搂到腰、触到臀……
相隔虽只寸毫可那人的手却益放肆了顾倩兮双颊晕火她嘤咛一声急急探出手去要将那人一把抓住。
啪地一响柜台边亮起了烛火店内重现光明眼前除了五颜六色的布堆什么都没有便似经历了—场幻梦。
—片寂静中背后老板提着烛台过来喃喃地道:“夫人你没事吧?”
眼见顾倩兮满面晕红竟是低头不语那老板瞧着瞧忽地醒悟过来大惊道:“好啊!那贼小子还没走!”想起暴汉或还藏于店中老板赶紧找了只大木棍四下搜寻怪人天幸左顾右盼一阵却没瞧到那顶大毡想来歹徒骚扰美女之后定已逃逸无踪了。
他***便宜那小子了……那老板松了口气想起自己折腾了一夜却没卖出一尺布全是给那瘟神害的。忍不住又冒起火来他拿着棍子一路追到了店门口骂道:“什么玩意儿别以为自己长得像白无常便能为非作歹再敢上找这儿闹小心老头儿即刻过去报官……”越说越气便朝店门外走去定晴一瞧惨然道:“妈呀!这小子又来了啊!”
杨夫人醒觉过来她急急奔到了门口驻足一看面前雪花飘飘哪里还有人的踪影可那老板却瞪着地下的一只竹凳子骇然说不出话来。
毫不稀奇的竹凳子翻侧在雪地上转看竹凳之旁却还残了几只脚印再看脚印边儿、三尺开外地下还有一件东西。
那是一只面担担上积了薄薄一层白雪想当然尔有人把东西忘在这儿了。
白无常消逝无踪却给本店留下了赠品老板自是惊骇苦笑顾倩兮不曾说话她凝视着地下的面担俯身拾起了竹凳轻轻放回了担上跟着伸出素手拂开了担上的蔼蔼白雪。
面担还是暖的炭炉上还留着余温锅里依稀有葱蒜的气味他方才一定在这儿煮过了面爆过了香……
人过了三十岁贫富贵贱经历了几遭爱的恨的喜的愁的……一辈子都不会再变了。便算江山改了大海枯了、石头也烂了许多事还是深深地埋在那儿便像命中注定一般早晚会冒将出来。不经意的……
好似回到了初恋时光。雪花纷纷顾倩兮慢慢俯下身去依偎在面担旁她口中的暖气结成薄雾将她的身子热暖暖地裹在面担旁不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