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孤瞻为卢云斟了一大碗酒含笑道:“云儿你现下官做过了状元也考了只差还没尝过造反滋味可想试上一试?”当年陆孤瞻曾劝卢云投入双龙寨只因那时他心系功名便不曾答应如今几乎水到渠成说来仅是一步之隔此时柳昂天垮台朝中大臣朝不保夕卢云早有此意举碗敬道:“为举正字旗晚生义无反顾只是届时家中人多口杂还得请陆爷帮个小忙。”
陆孤瞻自也知晓卢云的心事登时哈哈大笑道:“小事!小事!顾尚书群而不党独善其身算是本朝的正人君子我在江南便有耳闻。到时你若劝说不动瞧你陆爷的。”卢云大喜当下三两口把酒水喝完了陆孤瞻也敬了他一杯两人谈文论武一会儿考上几句对联一会儿说两句无双连拳模样好不快活。
正饮间一名兵卒来到卢云背后行礼道:“卢大人秦将军有事与你商量请你出来一会儿。”卢云哦了一声只望向陆孤瞻却见他满面笑容道:“快去快回陆爷在这儿等你。”
卢云放落了筷子当下便随那传令离开两人一前一后便往殿后行去。途经西疆番将那桌古力罕、阿莫罕等人都在饮酒见了卢云过来登时打了个手势示意他来喝酒卢云笑道:“大哥不必打手势在下通晓回语。”古力罕大喜他自上怒苍之后每日里啊啊咿咿过着哑巴吃黄莲的日子难得遇上同乡登时大喜急切地道:“这位兄弟听您口音可是东城来的?”卢云笑道:“大哥可料错了在下是汉人过去随公主和亲是以通晓回语。”
宁宁罕等人又惊又喜纷纷说道:“您是说银川公主?”卢云颔微笑道:“诸位也识得殿下?”那明儿罕乃是大姊急忙点头道:“我们三姊妹奉命保护公主一年多呢她人最是亲切了……”诸人拉着卢云坐下拼命谈说那传令咳了一声向卢云道:“卢大人秦将军还在等您呢。”卢云啊了一声当即向众人拱手陪话道:
“对不住在下还有些事一会儿再来饮酒。”众女依依不舍却又不能强拉不放又多喝了两杯才让卢云走了。
不过小半个时辰卢云已喝了两大碗另又饮了数十杯酒气上涌已感头晕目眩一会儿秦仲海再来灌他恐怕当场呕吐。他微微苦笑随那传令走到殿后只见大殿后乃是一处巨大无比的厅堂梁高厅深寂静无人与外头的喧闹大异其趣。
“卢兄弟。”沉雄的呼喊打破沉静空旷中听来秦仲海的声音好似有些寂寥卢云回头望去只见堂边一角分置几椅怒苍脑三人都坐在那儿。卢云走了过去向青衣秀士与石刚躬身行礼自坐秦仲海身边。一旁兵卒送上热茶卢云接过了当即啜饮一口笑道:“仲海你找我?”
秦仲海斜坐宽木椅高翘二郎腿看他两指托腮含笑道:“兄弟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卢云左右看了看只见此地幽森空旷却没什么家生摆设当即笑道:“这般空旷可是练武的所在么?”秦仲海笑而不答那石刚却替他说了听他嗓音低沉激得大厅一片回声道:“这里是怒苍兄弟停灵的地方。”
场面急转直下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卢云毛骨悚然四下望了望道:“停灵的地方?”石刚点了点头青衣秀士又道:“我山将士倘若战死一率送来此间让众兄弟凭吊。”他手指厅心道:“有一年朝廷围山兵凶战危整整打了半年有余这整个大厅摆满了尸卢知州你能想见那惨况么?”卢云噤若寒蝉自行想像死伤狼藉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
青衣秀士叹道:“卢知州在下身为军师为了山寨弟兄的身家性命这许多年来身不由己盼你谅解我的苦衷。”卢云奇道:“苦衷?您的意思是?”
青衣秀士听得此言登时摇头不语秦仲海却低低叹了口气。石刚低声道:“卢大人为了我山弟兄的将来咱们想求您一事还请您答允。”
卢云与他不甚相熟听他说得客气不由慌道:“若须在下效命之处将军尽管吩咐。”
石刚不再多言伸手轻挥向后打了个手势霎时脚步声响只见几名兵卒低头缩身送了几样东西过来放上了茶几。卢云眼里看得明白只见其中一只正是自己携来山寨的包袱那包袱已被解开玉玺印石、经书古册、官饷银票、云梦宝剑排列得整整齐齐。卢云满心纳闷正要问忽然听得哈哈欢笑卢云侧眼看去茶几上放来一个孩子看他手上抱着一颗木球正自嘻嘻哈哈地玩着。
又在此时几名兵卒抬来一只大木箱却又不知作何之用。卢云抱住了婴孩心中慌疑不定他吞了口唾沫低声道:“仲海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秦仲海低头饮茶淡淡地道:“你不必多问。只管听我吩咐便能与家人团圆重聚平安渡过大难。”
卢云心中有些害怕便朝青衣秀士望去只见那九华掌门面色凝重不住回避自己的目光。便在此时秦仲海霍地抬起头来目光如电直朝卢云凝视卢云有些慌怕忙道:“仲海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秦仲海目光低沉静静地道:“实不相瞒我要请这婴儿救咱兄弟一命。”卢云喃喃地道:“救命?他不过是个孩子他……他能救你们什么?”
秦仲海眯起虎眼道:“朝廷开战在即我遣人缓兵求和钦差开下三要件……”他拿起玉玺轻轻抛了抛说道:“这是第一样。”他微微斜目一旁兵卒立时会意随即打开那只木箱一时间臭味扑鼻腐臭四溢卢云慌忙去看里头赫然是个男子尸体看他面貌稀烂身上却穿着自己上山时穿的衣衫。秦仲海叹道:“这是第二样。”
卢云牙关颤抖悲声道:“那第三样呢?”
秦仲海伸手朝那婴儿指了指却没再说话。
卢云张大了嘴霎时便已懂了他热泪盈眶颤声道:“你……你要把这孩子交出去?”
秦仲海闭上双眼却是点了点头。
好友一字未却如晴天霹雳响在耳边。卢云如中雷击他软倒椅上已是废然无语。
大厅上一片宁静似连呼吸声都沉重起来过得良久卢云率先声却是一声悲泣呜噎他伸手掩面喃喃哭道:“为什么要这样?难道没有别的法子了?”
青衣秀士低声道:“皇帝与柳昂天早有嫌隙过去有太后顶着是以不曾爆冲突。
如今柳大都督涉入政争皇帝深为憎恨下令要杀他满门老小不得走脱一个。”
眼看卢云面如死灰两手抱着婴孩不住抖石刚叹道:“对不住了。咱们下山寻找童尸替代奈何道路封锁百姓迁徙寻来找去似这般满月的婴儿方圆百里内只见到两个小女婴实在不合用便也没抓上来。情不得已还请见谅了。”
眼看兵卒走来已在等候卢云忍不住痛哭失声。近月以来他不顾生死一路看照那孩子两人无形中生出深厚情谊有若父子一般现下要他怎么舍得那婴儿去死?
他抱住那孩子垂泪不已那小婴儿听得哭泣立受感应当场便也呜呜地哭了起来。
厅堂里响起一片哭泣更显得阴森可怖石刚不知如何劝说他当场起身低声道:
“你们先聊聊我出去喝杯酒。”气氛如此肃杀青衣秀士叹了口气正要劝说秦仲海知道青衣秀士心机深沉必会出言欺骗卢云他伸起手来制住了说话。跟着走到卢云身边蹲了下来亲自劝说。
秦仲海面向卢云道:“兄弟我俩是过命的交情咱今日也不骗你这孩子若送入了军营必死无疑。”卢云泪流满面已无法言语。秦仲海蹲在卢云身边握住了他的手道:“我白日里告诉过你秦某盼你这辈子都能平安喜乐。我是真心的。”
卢云怀抱着婴儿嘶哑地道:“仲海我知道可是……可是咱们就这样舍弃他吗?
他是柳大都督的公子啊。不能啊!你要帮助他啊!”秦仲海见了他的悲伤泪水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兄弟我可以放过他。但是……我要你拿东西换。”
卢云咬牙忍泪道:“仲海只要能救这孩子卢云愿以身相代!”
秦仲海微微苦笑:“兄弟你只是在赌命而已那是不够的。你必须拿你最不舍的东西出来。”
卢云颤声道:“你……什么意思……”
秦仲海目带怜悯轻诉道:“顾大小姐状元顶戴我要你拿出你的女人你的功名。从女人到顶戴到名声到钱财你要拿出全部。”卢云一脸诧异只是愕然不解又听好友幽幽地道:“懂了么?我的好兄弟你眼前只剩两条路一条路是舍弃这孩子然后平平安安地回去做知州、做军师做新郎一辈子欢喜。可另一条路却是……”他轻抚卢云的脸面柔声道:“全部都没有。身体打得残废了女人走了顶戴丢了光光的像只没壳的乌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