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棠听说絮屏回府了,急忙放下手上的事赶到林府。因林墨涵临行前特地关照过门房,剑棠出入林府便十分顺畅。
见了絮屏,剑棠便急道:“好容易把你盼回来了。那天涵儿说的在府门前徘徊觊觎的人我已经查到了。”
絮屏挑挑眉毛:“哦?我认识吗?”
剑棠低头斟酌了片刻,有些为难地看了絮屏一会儿,最后极为不忍地点了点头。
絮屏越发奇怪了,蹙眉询问道:“我实在是想不出来,究竟会是谁?”
剑棠拉着絮屏在榻边坐下,问道:“屏儿,今日你去落葬,共有几人的灵骨?”
絮屏不解地看向剑棠,如实答道:“爷爷、姨奶奶、爹和二娘,总共四坛。另外奶奶和我娘的坟,也从杭州迁了来在一处。”
剑棠追问:“你二娘早就搬出林府,为什么会有她的骨殖?”
絮屏被剑棠的问题弄得一头雾水,但她知道剑棠这样问必定有原因,因此虽然觉得奇怪,也仍然认真地回答:“我记得在法净寺,胡镖头曾告诉我说,那天不仅在虎跑的宅子起了火,我家在城里的宅子也着火了,听说只有厨娘逃出来。正屋里发现了两具烧焦的女尸,面目难辨,应该就是二娘和她近身伺候的丫鬟碧莲。我听刘公公说,当年也只是从佩戴的钗环首饰上勉强区别了二娘和碧莲。”
剑棠摇了摇头,盯着絮屏看了许久,才小心地说道:“屏儿,你二娘还活着。”
絮屏脸色顿时大变,不可置信地看向剑棠,颤声问道:“你说什么?”
剑棠轻拍着絮屏的手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从前在杭州的时候,你爹有没有跟你说过为什么会突然让你二娘搬出去住?”
絮屏想了想,答道:“爹爹是说二娘身子不好,要搬去城里休养。城里的宅子请医问药都比虎跑方便一些。不过我心里隐约觉得不全是因为这个。印象中我很小的时候,爹过个几日还会去看看二娘,后来就越来越少,即使见面也十分冷淡;到了最后几年,我爹几乎都不会主动去见二娘了。二娘的脾气也越来越怪,常常自己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好些天也不露脸。我总觉得是爹不愿意让二娘继续住在家里了,反正她在不在,对我们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
剑棠斟酌了一会儿,道:“有件事你爹曾要求我不要告诉你,但如今事关你的安全,我觉得还是要让你知道。”顿了一顿,接着说道:“那年在太原你被马二绑架,你记不记得他曾说过一句,是有人不想让你好过?”
絮屏点头道:“记得,可是我们怎么问他,他都不肯说出是收谁的指使。”
“我在我堂兄的寨子里遇到了马二的儿子马小七,和他手下的一伙人。他们虽然只是听命于马二,不知道确切是谁指使他们绑架你,但是从他们知道的一些消息来看,指使他们绑架的应该是你的远房亲戚。回到杭州以后,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你爹。你爹利用他在朝中的一些关系,调查出来指使马二绑架的人,是当年的太原知府刁澄绍。”
听到刁澄绍的名字,絮屏略有一丝迷茫,剑棠提醒道:“是你二娘的娘舅。”
絮屏有些莫名,道:“他……他为什么要害我?”忽然间想明白,惊骇地瞪大眼睛,道:“是二娘!是二娘要害我!她知道我偷偷跟你去了太原,所以送了消息去太原,想要趁机除掉我。”
剑棠接着说道:“我之前一直以为我堂兄曾经做过强盗的消息是冯昭泄露的,虽然小晨临去的时候再三说不是冯昭告的密,我却想不通除了他还会有谁。可是在我看见你二娘的那一刻,我突然想明白了,是你二娘。我记得那天我去见你爷爷和父亲时,就听见外面有人。你也见到了,你父亲还出去训斥了她。如果我没猜错,那应该就是伺候你二娘的丫鬟。”
絮屏痛苦地摇着头,嚷道:“她现在在哪儿?我要见她,我要问问她,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
剑棠犹豫了一会儿,点头道:“好,我带你去见她。”
皇帝赏赐林家的墓园坐落在京郊小弥山南麓,园中松柏长青,绿树成荫。园中八座坟茔皆用上等石料砌成。坟茔周围种满了杜鹃花,时值初夏,满园的杜鹃花开得正艳,淡淡的粉色花朵给原本森严冷清的墓园带来一抹家般的温馨。墓园地势很高,站在墓园中便可望见山下蜿蜒的江水。江面宽阔,江水清澈。时近傍晚,残阳如血,映照得一天一江都是鲜红的,仿佛要烧起来一般。
剑棠把杭素云带进墓园,絮屏第一眼看到她时,差点没有认出来。按理说杭素云也不过四十多岁,但看起来却好像有六七十岁,衣衫褴褛,形如枯槁。头发白多黑少,双眼灰沉无神。脸上布满了皱纹,手上瘦得仿佛只有一层皮,松松垮垮地盖在一根根突起的筋骨上。杭素云在墓园里看到絮屏时倒没有一丝的惊讶。她踱步到絮屏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双手抱臂,冷笑道:“你还真是命大!火烧不死你,水淹不死你;如今还弄了个公主来做。”一面又朝天上说道:“谢婉仪,你可真会保佑你女儿!”
絮屏蹙眉,开门见山地问道:“当年是你告的密,对吗?”
杭素云好笑地看了絮屏一眼,没有回答,而是踱到自己的墓碑前,俯下身子,伸手抚摸着墓碑上镌刻着的自己的名字,眉头一挑,嘲讽地笑道:“这座园子背山面水,风水不错;这墓碑的石料也是上乘。只可惜下面埋着的却是个不相干的人。不过也无所谓,我就是将来曝尸荒野也不想和林家再有任何瓜葛。”
絮屏追问道:“你也是林家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林家?”
杭素云站起身来,冷嗤一声,道:“林家人?林家有把我当成自家人吗?要不是因为你们林家,我怎么会像今天这样孤苦无依?
“没错,当初我的确是因为看中你们林家有钱,所以趁着林润辰为生意上的事情烦恼时在他的酒里下了药,诱他上当,还故意让谢婉仪撞见,然后顺理成章地嫁进了林家。我原以为从此便可以荣华富贵,如愿以偿。可没想到,林润辰心里始终都只有谢婉仪一个人。即使谢婉仪死了我坐上了正室的位置,那也不过是她施舍给我的一个空名而已。林润辰从来都不顾及我,连我娘去世,他都只许我回娘家三天,只给了我十两银子做丧仪!林府稍有些脸面的下人家里治丧,他给的赏钱都远不止这些。谢婉仪死了,他就把所有的心思都转到你身上。为了让你独自继承林家的财产,他甚至不惜一次一次杀死我的孩子……”
“你胡说!”絮屏矍然变色,厉声打断杭素云的话,“明明是你自己身体不好,和我爹爹有什么关系?”
杭素云冷笑起来,笑声尖锐刺耳,好一会儿才停下来,脸上的表情瞬间冻凝成冰,一字一字地说道:“夹竹桃性寒,虽然不直接食用就不会有性命之忧,但是长年累月食用被夹竹桃花粉污染的水,就会让人体质虚寒,坐不住胎。我那满院子的夹竹桃是谁种的?是林润辰!他是存心要断了我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