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穿着黑色的斗篷,斗篷里只露出一只手来。顾以盼一阵战栗,对这人有说不出的恐惧感。他鼓起勇气朝斗篷人看了一眼,坚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棱角分明的轮廓,面无表情却露出十分严厉的气势。
对了,这就是他的师叔,人称魁手吴常,财神殿赏罚堂里的堂主,从不手下留情,今日是特地来考验自己的。
顾以盼深深吸了一口气,朝眼前的溪水张开五指,心中默念起口诀。脚下的溪水慢慢起了变化,水面卷起一条长长的细线,然后细线越滚越粗,越变越大,最终从水里抬起头来,生出眼鼻,张开大口,一条水螭从溪面上翻越而起,腾在空中,又翻腾而下,最后噗地一声扎在水里,与溪水融为一体。
岸上传来不少人同龄人的掌声,顾以盼咧开嘴大笑,得意洋洋地朝吴常望去。水螭可是财神殿十五岁才能习得的水平。
吴常却冷冷注视着他,冰刀一样的眼神把他的热情全部浇灭了,只手足无措地站在水里。
“六岁毛孩哪来十五岁修行的口诀?偷盗大罪,当罚!”吴常一声冷哼。
顾以盼的小手拳头握得紧紧的。这水螭以前偶然见哥哥练习过一次,便偷偷记住了,哪里是偷来的口诀?还以为这次可以通过吴师叔的检测,离了这童人堂,到外面去修行呢。
这时,画面忽地波动起来,无数人物的影子在他脑海里走马观灯般闪过,情绪变得模糊。
等眼前再清晰时,顾以盼发现自己跪在粗糙的沙地上,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眼前的灵堂白幔飘飞,他的第二位哥哥也死了。掌管财神殿生意这一命脉的财神堂堂主顾常在,他的父亲,正拿起鞭子狠狠地往他身上抽去,嘴上怒道:孽种!孽种!!死的怎么不是你!
财神殿里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大哥也是这般在自己毫无预料的情况下死去。顾以盼不知父亲为何要鞭打自己,只知心中凄苦异常,双眼堕泪,父亲愤怒无比。
而在旁站着冷笑的,正是魁手吴常。
再下一刻,自己换上新衣裳,成为可以自由行走在凡世的大少年。堂上的顾常在自顾自地饮茶,并不多看他一眼。顾以盼低头暗自握拳,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才能安慰父亲的丧子之痛,继承顾家的家业。
走出家门,那个黑斗篷一只手的吴师叔在旁等着他,笑得毛骨悚然。他只对自己说了几句话,仅仅这几句话便让他心头大动,眼睛发亮,谢过师叔的指点,直奔财神殿大堂,取下画聊斋讨伐令,启程阳州。
画面再次快速地飘飞,无数破碎的面无表情的脸孔一闪而过。最终来到一处雕栏玉砌的庭院里。
顾以盼倚在窗台前看雪,忽觉背后有异样,警醒地转身。吴常那张冰刀一般的脸庞直逼过来,顾以盼惊悚地退开一步。只见吴常嘴上泛起极为嘲讽的笑容,啪嗒一声,一支笔从他身上落了下来。吴常如一阵风般又消失了,空中只留下一句话:师叔只能帮你到这里,接下来能不能成大事,就得靠你自己了。若让其他人得知此笔,你自知后果。
顾以盼又惊又怖又喜,连忙低头捡起那支笔。画面渐又变得模糊,眼前的毛笔似是蒙上一重细纱布,看不清楚起来。这时,远方传来一声童稚清灵的声音,“笔。”
顾以盼闻声眼神一定,直勾勾望着自己手上的笔,眼前的细纱布被揭开,画面又清晰起来。
朴素的芦苇杆,秃顶掉毛的笔头。芦苇杆上的细纹,笔头上毛发的粗细,都清晰可见。这便是他梦寐以求的财神殿至宝之一——泣鬼神。他握笔的手因紧张而颤抖,心底却泛出无比强烈的兴奋。有了这个宝贝,他便可以事半功倍,一蹴而就,很快就能完成自己的理想了!
空中的月亮忽然传来一阵波动,像是催促一般,让他随着这光芒的波动,迅速往前掠去。
忽地往前,天地忽然堕入白茫茫地一片,没有天地之分,没有时间流逝,什么东西也不存在,那轮白炽的月亮也没入这白茫茫的一片,融为一体。甚至自己也和这白茫茫的一片连在一起了,枯寂无味,生无可趣。
在下一刻,这白茫茫的世界里,似是裂出一条细缝,缝中泛出正正金黄色的光芒,这光芒甚是诡异,像是烟雾一般缭绕着,透过缝隙吸引写自己走过去看。顾以盼迈开脚步,伸手去触碰这些烟雾,忽地脑袋大痛,一股强大的力量冲进自己的识海,荡开巨大的波澜。
自己脚下一空,忽地堕入另一个世界。顾以盼环顾,看见自己站在十三楼里,眼前不止一个穿着黑斗篷的吴常,还有另外将近十个斗篷人。他们聚在一起谈论,声音并没有故意压低。
顾以盼只觉自己十分渴望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于是继续往前走去。只模模糊糊听见一个“龙”字,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吴常放大的面目在他头上悬挂着,阴森森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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