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蓝若说到闽地之乱,手足相残,内心很是难靖。若是没有王氏的内讧,又何以能为人所乘,以致宗族罹难,不能保全。林言的家训,远离朝野,安家保业,未尝不是齐家之良策。而今自己受岳丈之命而行此张扬之事,实不知是福是患。萧蓝若望着一双金童玉女般的儿女,心潮起伏。
“林仁翰为人忠义,终是不顾祖训而愤起,谓其徒弟三十人曰:吾曹世事王氏,今受制贼臣,富沙王至,何面见之!林仁翰遂帅其徒三十人被甲,趋连重遇宅第,连重遇正自严兵自卫,三十人皆观望不前,稍稍遁去。林仁翰执槊直前,刺杀连重遇。林仁翰斩其首以示众曰:富沙王且至,汝辈族矣!今重遇已死,何不亟取文进以赎罪!众人这才踊跃从之,遂斩朱文进,迎吴成义入城,函二首送建州。林仁翰行此壮举,却率众弟子决然离去,自此归隐,不再出山。为了王氏,可谓仁至义尽。”萧蓝若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望了一眼满屋的众人。耶律青云面露微笑,却是笑而不语。
“林仁翰虽是归隐,却仍是和陈洪进交往甚密,你外公得以和陈玑时常见面。两人都是出身于武林世家,闲暇自是常常切磋武艺。陈家‘燕子门’的武功向来独树一帜,你外公怎是对手?及至后来,你外公修习了‘牟尼神功’,武功大进,终是胜过了陈玑。陈玑一怒之下,进了仙游麦斜谷,软缠硬磨地拜在‘一方天地’何自永的门下。这一去,天各一方。山中无日月,时光荏苒,当陈玑艺成归来,满心欢喜地出山寻你外公之时,你外公却早已随‘闽’亡而入仕‘南唐’。娶妻生子。”萧蓝若说到这,众人皆是唏嘘不已。杨飘云此时眼中泪光闪闪,低头暗自神伤。杨飘雪看一眼姐姐,心中暗叹。
“陈玑寻到金陵,找你外公大打出手。其时,你外公的武功已是出类拔萃。登峰造极。可是,你外公却打输了,被陈玑打的鼻青脸肿,浑身是伤。以我推测,有可能是你外公正值散功之后。但也不排除是你外公有意相让。总之,陈玑在金陵大闹一场后,黯然离去。你外婆也就是在那一年离开了人世,你外公自此终身未娶,一直以来都当你外婆还活着时一模一样,甚至遇到难决之事,也会在你外婆的灵前诉说念叨,以期她在天之灵能够指点迷津。陈玑回到漳、泉。接手‘燕子门’,一门心思地潜心修行,却是矢志不嫁。”萧蓝若忽地想起岳母抑郁而终。妻子林云素自小就失去了母亲,不由心下恻然。
“何自永世称‘一方天地’,他的成名绝技就是‘沐风沉香’。其内力甚是奇特,功力发出后会生成一股极是温暖舒适的和煦微风,令人如沐春风,斗志全消。他的掌风之中。另有一种奇异的香味随着出掌而散发,如麝如兰。令人迷醉。何自永在这‘一方天地’里,罕逢对手。即使与其功力相若。一旦踏进‘一方天地’都会受到‘沐风沉香’的侵扰,除非自闭感官,包括发肤。”萧蓝若面露沉思之状。
“哦!这等功夫难不是天下无敌了吗?”萧小人瞪大一双黑眸道。“也不能这么说,武功到了何自永那个层次的世外高人,谁没有自己远超常人的成名绝技。况且,内功到了炉火纯青之时,寻常的毒气烟雾倒是无法侵蚀身体,不说百毒不侵,却也差相仿佛。以我看来,这‘沐风沉香’更多的是在昭示其内功的精湛而已。”萧蓝若微笑道。“是啊!何自永乃绝世高手,可他的武功并未高过吕祖,即使是陈曙老祖也不见得就比他弱。陈抟老祖据说离绝世高手仅余一线,可能会比何自永稍逊一筹。当世的绝世高手少说也有十余位,何自永的武功只是中上,这还未算那些不知名的遁世仙逸之辈。”耶律青云眸冷如电。
“其实,武功之道,有其长必有其短,何自永刻意地营造‘一方天地’,内力损耗必是巨大的,这就是他的弱点。遇到你师伯这样的轻功高手,他只有望洋兴叹了。”萧蓝若似有意似无意地望了一眼耶律青云。“萧师弟!真不知你是在抬我,还是在损我,连敌手三尺之地都到不了,即使轻功绝顶,又如何能克敌制胜呢?”耶律青云苦笑一声。“嗯!这就是内功高手和外家高手之别。修外不修内,到老一场空。修内不修外,徒劳三界穷。俗话说:拳怕少壮,棍怕老郎。外家高手到了一定岁数,就会体力不支,战力消弱。内功高手随着岁月的累积,内功愈发精纯,徒有一身内功修为,却不能拈花飞叶,也是枉然。修习武功之道,必是内外兼修,取长补短。”萧蓝若精眸闪闪地扫视众人,淡然一笑。
“说到陈玑之能,她既然能在你岳丈手下不落下风,可见其武功必有所长。明日一战,师弟不可掉以轻心才是。”耶律青云话锋一转,正色道。“岳丈这段时日,费心费力,蓝若自不会枉费了他的一番良苦用心。”萧蓝若点头称是,目中却流露出一丝牵强的哂笑。
夜深人未静,萧蓝若站在桌前,手中握着一枝狼毫湖笔,素净的宣纸上却半晌未落一字。莫丽丝在一旁服侍着,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歙砚中研磨着浓黑的徽墨。悬笔良久,萧蓝若颓然地轻叹一声,将笔搁在汉白玉的笔架上。萧蓝若缓步来到窗前,轻轻地推开虚掩着的窗棂,抬头看向星光灿烂的夜空。
“主人!你是担心明日的比武吗?”莫丽丝疑惑地望着萧蓝若挺拔的背影,轻声问道。“呵呵!比武吗?莫丽丝!你知道吗?此番武林盟主的角逐,所比的不是武功的优劣,而是各方势力之间的平衡。而萧某不过是这些高人们手中的一粒棋子而已。”萧蓝若萧索地道。“主人武功盖世,本可以浮游天外。傲视天下,何以受此腌臜之气?”莫丽丝收起桌上的纸笔,似有意似无意地问道。“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就是这个道理。”萧蓝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暗夜中清新的空气令他胸臆间。豁然舒畅。
“主人。。。。。。”莫丽丝正待接话,忽听门扉叩响。萧蓝若却不回头,莫丽丝稍一犹疑,快步上前将门打开。“啊!老祖。。。。。。”莫丽丝靓丽的蓝眸蓦然闪过短暂的惶恐。“呵呵!二位老祖夤夜来访,萧某受宠若惊也!”萧蓝若适时地转身,笑语盈盈。陈抟老祖和陈曙老祖联袂来访。难怪莫丽丝惊诧莫名。
“萧大侠!你可知我们的来意?”陈抟老祖不待坐定,目光烁烁地望着萧蓝若。“萧某何德何能,怎敢妄自揣测二位高人的意图?”萧蓝若接过莫丽丝手中的茶盅,递给二位陈祖。“萧大侠!你是愈来愈圆通了。”陈抟老祖微然一笑。“你怎么看吴能言之死?”陈曙老祖面无表情地问道。“哦!不是说已然有了眉目了吗?”萧蓝若眉头微蹙。“萧大侠心中已有定论?”陈曙老祖目不转睛地望着萧蓝若的眼睛。
“只是有所耳闻,却无佐证。”萧蓝若正色道。“诚然!从种种的蛛丝马迹看来。似乎大宋的赵光义应该有杀人的动机。可是,赵光义却并非杀害吴能言之凶手。”陈抟老祖笃定地道。“不是他!欧阳前辈也不是凶手。那么会是谁呢?”萧蓝若微微低头自语道。“吴能言之死,各方都有嫌疑,任谁也脱不了干系,这也包括萧大侠和燕大侠在内。正因如此,这是一招乱局之棋!”陈抟老祖一语惊人。“乱局?以萧某看来,这盟主之争无非是萧某和燕大侠之事,与他人何干?”萧蓝若淡定地言道。
“萧大侠!若非燕巢不出。这盟主之位本是你囊中之物。可是,燕巢经年不出,对外一再宣称退隐江湖。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其武功突飞猛进,莫说是燕氏的‘皓月神功’,百年无人大功告成,单说那神出鬼没的轻功,竟是与耶律青云差相仿佛。燕巢雪藏实力,所为何来?”陈抟老祖看着萧蓝若。欲言又止。“所以!现下谁是凶手已不重要,紧要的是谁最终能登上江南武林盟主之位。”陈曙瞥了一眼陈抟老祖。淡淡地道。“哦!”萧蓝若蓦然抬头,眼中精光一闪。
“其实!我们都看好萧大侠出任这江南武林盟主。不为别的。只因萧大侠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是平衡江南武林的绝佳人选。林仁肇之所以被称为江南之屏障,亦多因其对江南武林的协调之功。这些年来,林仁肇有意将这揽事托付于你,这将是最好的契机。可是,却有人不这么想,急欲打破这个既定的事实。如果说萧大侠是林府尹的代言之人,那么燕巢又是谁人的代言呢?”陈曙老祖微蹙了眉头。“说一千道一万,能够指使燕巢之人,绝非等闲之辈,萧大侠切不可大意。”陈抟老祖悠然地道。
“无论何等的机谋算计,最终都将以绝对的武力决定胜负,不是吗?”萧蓝若傲然起身,浑身上下透出一股睥睨天下的豪迈气势。二老祖互视一笑,心领神会,起身告辞。
“莫丽丝!命玄衣卫入见。”萧蓝若恭送二陈祖离开,前脚甫一踏进房中,立即如是吩咐道。“玄衣卫?你要见哪一个?不对!玄衣卫不是没有人跟来吗?”莫丽丝疑惑地道。“呵呵!萧某要见他们,难道他们还敢不见吗?”萧蓝若看着莫丽丝,淡然一笑。“哦!”莫丽丝眼神一亮,露出可人的讪笑。
“嘭!”萧蓝若不待玄衣卫上前,一掌拍了出去。玄衣卫大骇,身形一凝,双掌在胸前交叉,硬接了这一掌,脚下却已向后倒退数步。“武功不错啊!假以时日,你定可成为一位一流高手。”萧蓝若背负双手,淡淡地道。“多谢萧大侠吉言。”玄衣卫一脸惶恐地躬身道。“玄衣卫此次来了多少人?”萧蓝若缓步坐到椅中,不经意地问道。“小的不知!”玄衣卫不假思索地答道。“你的任务是什么?”萧蓝若端起桌上已然微凉的茶盅问道。“这个。。。。。。”玄衣卫飞快地瞄了一眼萧蓝若,面上神情游移不定。
“算了!你职司在身,萧某不该为难于你。不过!再怎么说,吴能言也是萧某岳丈请来的人,怎么说杀就杀了呢?”萧蓝若呷了一口已然冰凉的茶水,很是随意地道。“他们。。。。。。”玄衣卫此言一出,面色大变,不自禁地向后猛然退了一大步。“他们是谁?”萧蓝若抬眼,锐目如刀。“噗通!”玄衣卫忽地双膝跪倒在地,以额触地,再无一言。萧蓝若冷冷一笑,拂衣而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