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勉略有一些忧虑,道小娘子,楚马氏素来能忍,再加上楚九娘到底是她的亲生女儿,前几次事情,还不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现在楚九娘即清了林掌柜的债,又有了钱,只怕江妈到时又会看她的眼色行事。”
楚芸眼帘也不抬道是么……那请林掌柜给楚马氏送封谢罪贴,就说因为他向楚九娘问起了前账,才引得小娘子一气之下把首饰都变卖了三千贯给他,还请楚马氏不要往心里去。”
竹勉不禁掩嘴一笑,哎了一声,就快快地下去了。
还末到申时,老天就收了脸,阴沉沉的刮起了风,外面的园子风摆竹摇,寒气仿佛从窗棂里给渗了进来,十娘畏寒,桃儿进来给楚芸换了个热婆子,又亮了一盏莲花夹瓷灯,瞧着楚芸手中的针线活道小娘子柜子里夹袄不少,又何需用寺绫赶着做,费眼!”
楚芸笑道你这是懒人的说法,衣衫自然要早早备下,哪里有到了要穿的时候才急赶的。”
她俩正说着话,竹宁进来换水,见了楚芸行了一礼道小娘子刚烧好的沸水,可要再给您冲碗茶汤暖暖身子。”
竹宁说着眼睛不由自主地扫了一眼楚芸靠窗的楠木妆台上的珠宝匣。
楚芸笑着瞧了她一眼,道我刚喝过,此时倒还不渴。”
竹宁瞧了一眼依然在屋里给楚芸拿针捏线的桃儿,这才轻咬了一下嘴唇退了下去,自从上一次折腾过之后,她在竹园的地位明显受到排挤。
她从楚芸的房里退了出来,不禁想起了前几日楚九娘暗示她做的事情,将一根缀有石珠的银钗从楚芸的房里偷出来,作为交换,楚九娘可以向楚马氏担保让她重回楚天祥的房里当一等使女。
这对她来说很有吸引力,可是每当她兴起念头的时候,她的耳边就会响起楚芸的那句我这人不喜欢不教而诛……这一贯钱你留着,希望你可以记得我是个赏罚分明的人……”每次竹宁忆起这句话,就会浑身不寒而栗,她从心底里觉得十娘子这句话不是在开玩笑,她是认真地警告,最蹊跷的是,竹宁甚至觉得十娘子在说这句警告之话的时候语调是真诚的。
那个珠宝匣就近在眼前,不是没有机会,要偷吗?
竹宁连忙甩了一下头,她深吸了一口气,拿起房中的衣衫朝着洗衣房走去,这是竹勉对她的惩罚之一,原本这些粗活自然是桃儿梨儿做的,现在却要她来洗衣服。
如果说楚芸让她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那么竹勉则是令竹宁又恨又无奈,这个恶毒的丑八怪,竹宁顶着习习的冷风,在心里暗自咒骂道。
洗衣房三口成品字的天井组成的院子,竹宁去的时候这么冷的天气,还是有人在洗衣服的,她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那个穿湘妃色衣衫的女子一抬头,雪肤乌瞳,顿时便让人有惊艳之感,白皙的皮肤因为寒风吹得有一点燥红,反而更增了几分娇艳之感。
竹宁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锦墨,这个尴尬的外室生下的小娘子,在楚府里不上不下的,照理楚马氏也派了一个粗使使女给她,不过看她要亲自洗衣服的光景,只怕比这个下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锦瞧见了竹宁也略有一些吃惊地道竹宁,你……”
她说到这里顿时收了声,哪房没有一点不为人道的事情,仔细刨根问底只会招惹祸事,锦墨似乎也孟浪了,只得低下头搓洗着衣服。
竹宁瞟了她一眼,拉长了语调道哦哟,真可怜,楚府时候让小娘子亲自洗过衣服,球儿也太不象话了,要我说就该找江妈告她一状,让周瑞家的好好收拾她一通?”
锦墨低声道快莫要嘲笑了,我又算小娘子,不过是个身份尴尬的下人罢了,认真想起来,还比不上竹宁呢?”
她说着眼泪一滴滴地掉进了木盘里,竹宁本来颇有拿锦墨出气的意思,没想到话还没出口,锦墨倒先哭了起来,不禁跺脚道你哭,这叫人瞧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锦墨才收了泪,不好意思地小声道叫竹宁看笑话了……”
竹宁松了口气,白了她一眼道你都比我们强,只要太太点头,你们摇身一变就能成一个庶娘子,太太要是瞧得上你,出去也能做个小官的正头娘子,有好哭的,我们这些都不时候叫人卖了的下人还没处哭去呢!”她说着气乎乎地将衣服甩到了盆里。
锦墨依然呆呆地道做庶娘子又有好了,总归是庶出,又能有多好的前程,将来还不多半是当妾侍的命……”
竹宁冷笑,道庶娘子那也有分别的,不说旁的,你就说十娘子,你瞧瞧她,一身是病,从小就被人传命硬,把的娘亲跟都克死了。可是如今你再瞧她,我告诉你锦墨,要是我竹宁没瞧走眼……”竹宁竖起了大拇指道她将来嫁得定是庶娘子跟前的头一份,这呀,还要看谋划。”
锦墨愣怔了一会儿,才苦笑了一下,道说得是,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十娘子再好的命也总不会飞到我的头上来。比如你跟球儿,同一年入的府,你做过一等使女,现如今也至少是个二等使女。球儿就不争气是个粗使丫头,前两天周瑞还跟提,求将球儿配给她的当,球儿都吓病了。”锦墨说到这里就哽咽了起来。
“周瑞家那个傻!”竹宁倒抽了一口凉气,她原本搓着衣服还不太冷,现在只觉得浑身上下就像掉进了水井里一般,从里到外都凉了个透心冷。
难怪周瑞家前一阵子瞧的神色也有些古怪,再一想到江妈唆使跟楚芸对着来,弄到今天这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这不是明摆着要断的后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