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终差那么一点。
周舍越是感觉强烈,就越是烦躁。因为无论如何,那层薄雾虽然慢慢变淡变薄,却始终包裹着他的意识。不管他怎么努力按照七夜教他的主动用意识去接触它们,那层薄雾仍然隔断着他的意识与光点们。
他急躁起来,七夜也淡定不了。
“这是正常现象,急躁是急不来的。”七夜只得安慰他,让他不要急躁。
他告诉过周舍引气是修真的第一道门槛,却没告诉过他,他教过的人中,至少有一半在这个坎上迈不过去。并不是因为感应不到天地灵气的存在,而是不能将灵气引入体内。
周舍现在的状况正应了那句俗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但凡修真,体质和悟性一样重要,除此之外,还必须有心境。心境不稳,轻则仙途短暂,重则走火入魔魂飞魄散。
周舍了结了因果的过程既是消除孽债,也是淬炼心境的过程。
心结不解……
七夜知道必须让周舍去见见他今生最大的心结了。
要是直接和周舍说,恐怕他会产生逆反心理。七夜于是劝说周舍与他游山玩水,排除燥气。
周舍无可无不可的答应了。
两人收拾了一番,再次下山。
既然是游山玩水,那当然是哪里有名哪里去。两人今天去寻访某处古刹,明天再某处湖泊游船,上午还在江南小巷沐浴清晨雨露,下午就出现在塞外大漠看长河落日。可能路过的牧羊人讲起某处戈壁鬼影传说便兴致勃勃的猎奇,可能偶然听见某个客商谈论记忆绝伦的歌女便去听歌一曲。
比起上一次抱着了结因果的急迫感,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着一次却是悠悠哉哉,随心而欲。
七夜好景,好山,好水,好旷远,好雄浑。周舍好玩,好吃,好穿,好闹市,好繁华。虽各不相同,却相互补充协调,也玩得畅快。
周舍很快便消除了修炼不顺带来的焦躁。
汴京繁华,自然也少不了他们的足迹。人间天子所在地,别有一番富贵端丽。有烟波流转的脂粉巷,有细雨斜飞的金明池,有富丽堂皇的樊楼,有庙殿庄严的相国寺。
周舍免不了流连,顺带看过赵盼儿的舞,听了宋引章的歌。这两个女子是如今汴梁最红的两个脂粉,一个擅舞一个擅歌,而且正当绮年玉貌,越发引得权贵纨绔们追捧。
“不过如此。”周舍如今眼界高了,对这两位风尘名伎如此评价。
“由相观人,赵宋两位姑娘倒有几分品格。”七夜难得称赞道。
明明是周舍非要听歌观舞的,可是听了七夜赞赏两个女子,却偏偏黑了脸。
他闷闷的坐在一边,哼哼唧唧的不说话。
七夜恍然,失笑道:“我不过是随口说两句罢了,你不高兴听我不说便是。”
周舍心情由阴转晴,假大方的说:“我才没有不好意思呢!对了,沦落风尘的女子倒是可怜,这样吧,咱们多给些见面礼吧。”
见七夜星眸含笑的注视着自己,好似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似的,周舍又有些羞恼:“我才不是……那个,我本来就是怜香惜玉的人,要不是小时候吃了风尘女子的亏,我才不会那么讨厌她们……”他的声音低落下去。提到那一节,便不得不想到生她的那个女人。她被安置在郑州城,七夜数次问他,他都不肯去见见,不过如今她也算安度晚年,有没有自己这个儿子,对她来说应该没差别吧。
周舍没了玩乐的兴致,怏怏的提出换地方。
离开汴京之前没忘记使人各送了丰厚的馈赠给赵宋两位姑娘。
这两个女子如今不过是周舍生命中的小插曲,离开汴京之后很快就抛诸脑后。不会打听她们之后如何,也就不会知道一两年之后,宋引章嫁给了一位姓安的秀才,从良相夫教子。赵盼儿随后没多久也嫁了个武官,随夫上任,离开了汴京。倒是当他终于摸到了修真的门槛,记忆也恢复之后,人间正经历乱世,百姓颠沛流离。他和七夜偶然从流民中救了两个带着子孙的妇人,依稀有些面熟。问过之后才从脑海里翻出汴京城的两个名伎。年近天命的两位妇人却还记得很多年前有两位阔气俊朗的青年公子同时招来她们作陪却彬彬有礼不曾有丝毫冒犯,而且馈赠给她们的丰厚钱财。她们两个各自听闻过对方的名声却从未见面,也是那一场歌舞才正式认识,后来成为好友。夫君同朝为官,两家结通家之好,后来同在汴梁比邻而居。遭逢大难,同时逃命,同时被救。
那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眼前最重要的却是要不要进这道门。
又回到了郑州城。
七夜终于等到了周舍亲口提出要见一见姚氏——周舍的生母。可是终于到了这座精致小院的门口,周舍却徘徊不定,退意萌生。
门吱嘎一声在周舍正要说离开时打开,一个七八岁梳双丫髻的小丫头扶着位老夫人出门来。
这位老夫人约莫天命之年,穿着石青色绣万字纹的长袖对襟蜀锦褙子,下系颜色稍浅的苏绣绫裙,斑白的发丝整整齐齐的绾在脑后,额头上带着镶珠的抹额,耳朵里挂着赤金葫芦耳坠,手腕上是翠绿的手镯。一看这身打扮就知道这位老夫人家资不匪。
此刻,她略有些浑浊的眼睛绽放出激动的光芒。“钰哥儿……”
七夜把姚氏安排得很好。
周舍在小院里坐了坐,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涌上心头。面前泪水连连的姚氏和两年前沦落到街头乞讨的落魄模样差别极大,和他记忆中清秀瘦小的样子更加对不上号了。就是爱哭的毛病让他找到了一些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