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炙热的目光带着对墨白、对社稷的十二分热情关切地向我投来:“为何?”
“既然是劝,则是以理相劝,对那些不明理的人或可有用,可陛下是明知那些理还要为之,你又如何劝得动他?”
令狐专所认识的墨白出尘绝世,论修养才华,论身手智谋,他都远远高于世人,高高被世人崇拜尊敬,这样的墨白是真实的,但只是真实的墨白的一部分。
他比所有人都清醒,可也比所有人都固执。
不惜屡次拼上性命也要保护我是;不惜冷眼旁观战乱也要陪伴我是,不惜隐瞒天下也要寻秘术医治我也是,这样的墨白,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电闪雷鸣中,我与令狐专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虽然劝不动他,但可以阻止他。”
闪电投来的短暂光亮照亮墙壁上的一幅书法,隐约可见墨白亲手题上去的一首伊人赋。
“该当如何,但听皇后吩咐。”
令狐专望向我,我望向那幅伊人赋。
那些典籍是我唯一可以活下去的希望,但如果我活下去就要墨白拖垮身子。就要我和他的来世再也无法相遇相守做代价,那样活下去才真的是没有希望。
我扶着雕花的紫檀木椅,紧紧攥着扶手,用尽全部力气:“那些秘术典籍现在就放在紫宸殿——你明白该怎么做?”
令狐专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拱手一拜:“微臣现在就去办。”
我仍有一丝不放心,手攥得更紧:“陛下此举虽不是为自己长生,但传到外人耳朵里难免会以讹传讹——”
“皇后放心,这件事微臣会亲自处理好。”
他作揖告退,滚滚夏雷掩盖了脚步声。我终于回过身,视线里是他映在苍白光影中紫色官袍的背影。
“令狐大人!”我喊住他。几步追上去。他有片刻迟疑,回过身时我已双膝跪在他面前。
他大惊失措,慌忙跪地搀扶,说话变得语无伦次:“这是……皇后您这是……万万不可……微臣怎么担待得起!”
他执着我双臂试图将我搀起。我执意不起。他面色惨白。堪比殿外白色的闪电,我深深望向这个紫袍宰相的双眸:“方才所言是作为一国之后命令你,现在。我不过是作为墨白的妻子,想要谢谢你。”
他怔了怔,手松了开。
“若大人还记得,当初我与墨白走散,多亏了大人的一封书信我才得以与他重聚。若无大人,便无我这些年和他的相依相守,我已经很满足。待我死后,只愿大人能一如既往辅佐墨白,你我都知道,他,是个好皇帝。”
他会成长为一个好皇帝,前世的我就这样坚定地认为并期待着,只是天意让他命绝于十八岁,没有给他成长的机会。
我俯首对他叩拜:“我将陛下托付给大人,大人定要替我好好守护他。”
“皇后……”他目光流转,嘴唇颤动,还有什么话要说,终还是止住了,转而对我俯首叩拜。
“谨遵皇后旨意。”
当天夜里,紫宸殿无故燃起一场大火,好在大雨滂沱很快将火势扑灭,重要的公文奏折悉数保存完好,但那些收集来的天下秘术典籍却在大火中焚烧殆尽。
……
消息很快传到当今国君耳朵里,君王震怒。
下朝后,他将所有人屏退,唯独把令狐专留在紫宸殿。紫宸殿墙壁的一角已被烟熏成了黑色,成捆成册的秘术书变成了地上一滩灰烬。
“风吹翻了烛台造成失火?这就是你彻查的结果?”帝王指着地上的灰烬,目光中杀意喷薄而出,嘴角却噙着冷笑:“那为什么重要的文案全都完好无损,唯独这些变成了灰烬!”
令狐专沉默不语。皇帝让他彻查此事,可这件事根本无需彻查,这样显而易见的事让谁都能看出是有人故意为之,何况英明如当今圣上。而圣上明明已经知道是有人故意纵火,还下令让他查询失火原因,那原因就只有一个,圣上知道这件事是他做的。
“令狐专,这是你所为,也只有你敢干这样的事。”英武的帝王一袭玄色朝服突然如同一只张开双翼的大鸟翻飞,月白袖底露出宝剑的银光,只一眨眼便将长剑架在令狐专脖子上。
“你忠于大唐,朕知道,这么做是为朕好,朕也知道,可你做什么都可以,唯独这件事,朕不会饶恕你。”
为什么?令狐专并没有想通,陛下明明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并非正道,为什么还要坚持做?明明知道他焚书是为了陛下为了江山,为什么还要迁怒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