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破晓,晓日在地平线上射出第一缕光,朝霞万丈如一支巨型的墨笔蘸了敌人的鲜血在天地间挥毫。
城门后,将士们披挂上马,屏息等待信中约好的时刻来临。
辰时刚到,北方遥远地平线上果然升起一丛狼烟,这是朱温给城中的我们传递信号,几乎在同一瞬间,四面八方都升起黑烟,朱温驻扎在凤翔城四周的下属部队纷纷响应,城楼上也燃起烽火,与朱温的军队遥相呼应。
城门轰然拉开,早已等候多时的皇族将士们立刻冲出城去,马蹄捣起滚滚黄沙,铺天盖地,遥远的天际线也掀起滚滚烟尘,里外合围开始了。
李晔御驾亲征,令狐专挂帅,龙旗在凤翔城下翻卷,天地间除了马蹄声和厮杀声,再无其他。
我和月蓝登上城楼,遥遥眺望战场风起云涌,混战直到日上三竿,骄阳烤的凤翔城如同一个巨大的饼铛。地平线上,风沙之中,一支骑兵如同汪洋中的军船乘风破浪,一路砍杀而来,势不可挡。
其中一骑一马当先,巍峨魁梧的身姿在血雨腥风中如同驾着火焰的战神从天而降。尽管我站在高高的城楼上,也觉得看他的时候是在仰视。这样气势逼人的气魄。
在他身后,梁字旗在风沙里猎猎招摇。
梁王朱温。
他来了。
我扒着城头女墙,指着战场上飞驰而来的身影激动地对月蓝喊:“你看!李克用的封锁线被冲破了!我们就要胜利了!”
相比于我的激动。月蓝显得异常平静。她望着那越来越近的身影许久,目光突然转向我:“你说朱温之所以会倒戈,是因为我是他前世的恋人,可是前世的那些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虽然你不记得,但你们前世确是相爱的,不也正因如此我们今日才能获救吗?”
她似笑非笑地轻轻摇摇头。她的笑容依旧美丽,可不知是在何时少了最初那份天真无邪,现在的她笑起来的时候,总点染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所谓的黄泉道。忘川河。不就是为了让人抛却一切包袱重新获得新生吗?如果轮回之后依然执着于前世,那么轮回还有什么意义?”
她又重新看向城下,战事已近尾声。
我怔了怔,不知该作何回答。
她说的没错。不管曾经爱恨多深多切。轮回之后都将一切归零。可我也知道那么多人。他们不愿放开彼此的羁绊,他们只认定了一个人,只嫌一世相守太短。
比如钟离晓。比如我自己。
这两种选择无所谓对与错,只是因人而异而已。
良久,我舒一口气:“或许你说的对,可能有些执念太深,轮回之后依然无法抛弃吧。”
传令官脚底踩了风一般小跑上城楼:“启禀皇后,我军大败沙坨族,杀敌三万,俘军两万,李克用正带残部向河东落荒而逃!”他极力控制满腔欢喜,但眉眼依旧欢喜的龙飞凤舞。
月蓝扶着女墙兀自向城下望,甚至没有回头看传令官一眼,只淡淡吩咐道:“知道了。”
听到这样欢欣鼓舞的话,她的眉头反而皱起来。
“你怎么不开心?”我凑过去,顺着她的目光向城下望。
凤翔城下,年轻的帝王身着戎装,头盔上三尺翎羽,身后白袍翻卷,上面沾染星星点点的血迹。
他骑着马前走一步,声音冷漠沙哑:“朕从不需要你出手相救。”
同样身着戎装的朱温跨马站在他对面,持银刀,穿黑甲,在帝王面前弯起唇角:“我也从不是为救你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