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苏氏派了个心腹的小厮兴旺专程去了一趟程家,告诉程掌柜和程洛山,路,她已经铺好了,他们可以上门说纳妾的事情了。
程掌柜和程洛山稍微准备了一下,乘马车来到了徐府大门口。
听见管家来禀报说程掌柜和他的儿子程洛山拜访,徐掌柜惊愕得嘴都合不上了。整个京城的绸布行都知道,为了一批军服的订单,素来亲近的轻罗坊与福盛祥已经闹掰了,程掌柜更是扬言要与福盛祥势不两立,还与严记绣坊联手,誓要让福盛祥关张大吉。可是程掌柜父子两居然来家中拜访,听徐安说,他们似乎还带了很多礼物,这叫徐掌柜百思不得其解。
“若兰,你说这程掌柜究竟是什么意思?京城里无人不知如今轻罗坊与严记绣坊联手,将福盛祥当做了死对头,他们为什么还要来拜访?以前两家关系不错的时候,他们都没来过呢。该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苏氏装模作样沉吟道:“是啊,他们这是来作什么?不过,人家既然说明了是来拜访,那么咱们将客人拒之门外也不合礼数,不如先让他们进来,听听他们说些什么,然后再作打算。这光天化日之下,他们难道还能上门找咱们晦气不成?”
徐掌柜十分担心,担心程家父子来者不善,可正如苏氏所言,总不能将客人拒之门外,这样反倒像是自己做了亏心事一般,不敢见人。于是吩咐道:“安大哥,你先将客人请到前厅去,我随后就到。”
徐安答应一声走了。
苏氏看着心神不宁的丈夫,说:“要不。我陪老爷一块儿去见见客人吧,万一他们真的是上门来找茬儿,咱们两个人也好有个商量。”
徐掌柜直摇头:“不行不行,你月份已经大了,还被心然使了厌胜之术伤了身子,虽然这两天好了一些,可还是静养为宜。那程家父子今日不知是何来意,万一等会儿他们……那岂不是要将你置于危险之地?”
苏氏笑道:“老爷何须怕他们?再说了。我一个妇道人家,就算他们想做什么,也不敢伤害我,反倒会因为我在场而有所顾忌呢。”
徐掌柜其实也希望苏氏陪他一起去。如今大女儿徐心然已经被关在后院抄写佛经悔过,生意上的事情,自然不能再去找她商量。可这半年来,徐掌柜但凡有事,都习惯了在大女儿那里讨主意。这忽然没有了可以商量的人,徐掌柜心里不觉惶然。可又不愿意饶恕大女儿,更不想让大女儿再插手生意,所以只能重新将苏氏作为最可信赖的人。
“徐掌柜,徐夫人。”程掌柜和程洛山看见主人到来,急忙站起身拱手道,“今日前来叨扰,真是太冒昧了,还希望徐掌柜和徐夫人不要见怪才好啊。”
其实严格来讲,苏氏是不能被称作“徐夫人”的。徐家正经八百的夫人是已故的宋氏,可程掌柜父子都是生意人。生意人本来就不像钟鸣鼎食之家那样等级森严,再加上真正的徐夫人已经过世,如今执掌徐家内宅的是眼前这位苏氏,出于礼貌,这次又得她帮忙,程家父子也就称呼她为“徐夫人”了。
看见程家父子礼数周全。并无半点前来挑衅的意思,徐掌柜一颗提到了嗓子眼儿的心,慢慢落下去了一点,也拱手道:“程掌柜,程公子,怎么今日有空到寒舍来了?快请坐,请坐。”
程掌柜仿佛将两家生意上的不快抛到了九霄云外,笑道:“徐掌柜,实不相瞒啊,今日携犬子前来拜访,是有一事相商。”
徐掌柜刚刚落回肚里的心立刻又提了起来,他紧张地看着笑容可掬的程掌柜,不知道这笑容背后,藏的是什么。
“那么程掌柜不妨说说看,是什么事情呢?”苏氏问道。
“犬子洛山因为见过贵府的大小姐两三次,心中十分爱慕,所以今日前来,想与徐掌柜和徐夫人商量,能否将大小姐嫁到我们程家?”程掌柜终于说到了正题。
徐掌柜不解地看着他:“可是程公子早就有了妻室啊。”
程掌柜说:“那个……洛山的意思是,想纳府上的大小姐为妾。”
徐掌柜更加惊讶:“程掌柜和程公子的意思,恕我愚笨,不能明白。”
徐掌柜说的是实话,他的确不明白程掌柜父子两个为什么会提出这样一个请求。就算程洛山要纳妾,可京城里合适的女子多了去了,为什么他就只看上了生意场上死对头的女儿?而且,他们明明知道,心然是个不祥之身啊。程掌柜一向笃信神佛,讲究吉凶祸福,平时谨慎得不得了,怎么可能要自己的儿子纳一个背负着“灾星”名声的女子做妾?他就不怕心然给他们程家带去灾祸?就不怕心然过门之后会像影响福盛祥一样,使轻罗坊的生意也一落千丈?
程洛山站起身来,恭敬地向他行了一礼:“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程世伯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不过,因为小侄已有妻室,不能停妻再娶,所以只能委屈大小姐做个侧室。不过请世伯放心,大小姐虽然名义上是侧室,可小侄待她不会比正妻差半分的,进了门之后,大小姐的一切,都会和程家少夫人一模一样。”
徐掌柜没有说话,因为他越听越糊涂了。
苏氏倒是暗自不快。早知道程家会对那贱婢子这样好,自己当初就不该答应他们说服丈夫让那贱婢子到他们家去做妾。不过她很快就安慰自己,就算程家父子在这里说得天花乱坠,又有什么用?以后徐心然到了程家,究竟能过上什么日子,还不是程家说了算?而且程家少夫人霍玉儿已然有了身孕,她徐心然就算是再能耐,去了程家也休想越过人家去。
半晌,徐掌柜才算弄清楚了程家父子此次来访的意图。可是,他是该答应,还是不答应呢?本来,他是打算多留大女儿一两年的,主要是担心女儿出阁之后无法再顾及到福盛祥,所以出于私心与无奈,他并不希望大女儿这么早就嫁人。当然了,按照他原来的意思,是绝对舍不得让大女儿去给人家做妾的。可是这才短短几天时间,事情就发生了令人吃惊的变化,大女儿为了巩固在家中的地位,竟然不择手段去谋害自己未出生儿子,使得他不得不改变原来的想法,不再允许她去福盛祥打理生意,不再替她的终身大事筹谋。只是,不管怎样,既然她还活着,那么她都是要出阁的,无论是给人家做妻子还是做小妾,都不可能留在娘家一辈子。眼下程家来提出这个请求,自己是不是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将大女儿打发出去呢?
程掌柜看徐掌柜只管低头沉思,抱歉道:“徐掌柜啊,今天,我们父子两个来得的确是有些冒昧,提出的这件事情,也实在是唐突,可是,洛山的确是喜欢府上的大小姐,今天我们也是来诚心诚意来求亲的,我知道,大小姐是你的左膀右臂,你舍不得她离开福盛祥。可是女孩儿大了,终归是要出门子的。而且大小姐的身世,我们大家都是知道的,恐怕徐掌柜想替她挑一位乘龙快婿也不容易。我也不忍心委屈了她只做犬子的侧室,可是无奈洛山已经有了妻室。不过徐掌柜尽可以放心,我们程家绝不会亏待她的,除了没有名分,其余的,都和正室少夫人一样。”
程家父子都做出了一样的保证,徐掌柜不能不动了心思。也许,让女儿去程家做妾,是最好的结局,既可以避免她以后再对儿子下手,又可以解决她的终身大事,倒是个一举两得的好法子。
“程掌柜,程公子,不是我舍不得女儿。只是我不明白,程公子一表人才聪明俊秀,即便是要纳妾,也要找一个八字相合的女子吧。可小女心然八字太硬,难道你们就不忌讳?”徐掌柜终于还是提出了这个疑问,虽然他就在两天前还恨不能将大女儿活活打死,可今天,面对程家父子突如其来的请求,他也不得不提防一些,以免大女儿落入什么圈套,或者说以免徐家、以免福盛祥落入什么圈套。
程洛山笑道:“洛山只是倾慕府上的大小姐,希望能与之相守终生。至于世伯所说的八字,洛山从来不信这个。”
程洛山说的倒是实话,他继承了他父亲程掌柜做生意的天分和冷静狠辣的性格,却没有继承父亲对神佛的敬畏,这一点,倒与姜雨晨有些相像。
“程公子倒是个爽快人。”徐掌柜苦笑着说,“只是……”他说不出程家父子这个请求有什么不合情理的地方,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一时之间却又想不明白。
“程掌柜,程公子。”眼看着这场谈话陷入了僵局,苏氏比谁都着急,急忙打圆场,“你们今天来提起这个事儿,的确出乎我家老爷的意料。更何况我家大小姐是我们老爷的掌上明珠,怎肯轻易许人?我看不如这样吧,二位先请回,我再和我家老爷商量商量,然后去府上给个准话,行不行啊?”
一边说一边趁着徐掌柜低头沉思,冲程家父子使了个眼色。
程家父子立刻会意,于是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