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清澈的瞳孔里似乎含着责备又似乎含着质问和无限的孤寂,她唇间的每个字都响彻在他的耳朵里,却又刻入了他的心里,让他的这一生,难安难忘。
他猛然从梦中惊醒,汗水湿透了他的单衣,紧紧的贴在了身上。
这样的梦,重复的做了多少次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这样的梦都会出现,反反复复的出现在梦里,难休难止,难休难止。
永远都是同样的背景,低低沉沉的夜幕,冷冷的皎洁月光,疏疏落落的星辰,看不见尽头的草地……同样美丽清贵的她,她一如从前的清澈瞳孔,以及同样的对话,还有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凄厉责备和质问。
这到底,是一个诅咒,还是某种寓意,或者,只是他的相思入骨?
他明明许诺过要带她去看雪的,可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为什么会失去了她?他想着,等到他从苍鸣关回到临阳后的第一个冬天就带她去北方看雪,独是承诺给她的漫天飞雪,陪伴着她一起暮雪白头。然而,他回到临阳后看到的却是她躺在棺木中寂寞的容颜,寂静的躺在棺木里,隔绝了红尘和浮华,永远的离开这个尘世。
他许她的诺言,终究永远无法对现了,弹指烟云,灰飞烟灭。
他半靠在床头,脸上的神情痛苦难安。伸出手捂住心脏,那里很疼,疼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疼得如被人活生生的挖了出来,虽看不见心脏的鲜血淋漓,却疼得无以安生。
这样的疼,在蓝清儿死后的每个夜晚,都紧紧跟随着他。
他白天忙得没有任何时间去想念她,可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对她的思念便全部涌上心头,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都宛如昨日一般清晰的浮现在他的脑海。不论他怎样的忙,怎样的压抑自己不去想她,可她的影子,却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浮现在他的脑海。
而在那个反反复复的梦里,他却永远都无法伸手拥抱得到她,只是想要抱一抱她,也成了一种无望的奢求。
失去了她之后,便永远不能够再见到她,可却总是想着即便是在梦里梦到她也是好的。
他不知道上天对他好不好,或许好,又或许不好。他在每个夜里都梦到了她,可那些梦,永远都让他疼得难以安生。他也许可以承受永远失去她的痛苦,却无法不痛苦梦里她那样凄厉的责备和质问,他心疼梦里那样的她,心疼那本该淡漠似水内敛沉稳举世无双的蓝清儿。
总想着能在梦中看到她也是好的,可那些梦中,疼的不仅是他,原来她也是那样的疼,她疼,她痛苦,他只会更疼,更痛苦。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宁愿在梦里永远见不到她,他见不得梦里她那样凄厉的责备和质问,他见不得她这样,他见不得。
所有的,所有的,所有的痛苦都可以冲着他来,他都可以承受,可是他见不得,见不得那个举世无双的女子痛苦,见不得她疼痛。
他,心疼她。
掀开被子起身下床,他神情颓废仅仅着了一件单衣,打开门,稍凉的夜风涌入他的身体,他却对寒意浑然未觉。
抬首,头顶上低垂的夜幕里繁星满天,一颗颗的明星闪闪烁烁。
他站在屋檐下,仰着头看着繁星满天,便想起了将军府的那个夜晚。那晚,同样是繁星满天闪烁着光芒,他带她飞上屋梁,在一轮妖异的、清雅的、巨大的、滚圆的月亮下,看满幕繁星。
如今异国他乡,同样是繁星满空的夜色下,他还在,她却没了。
他即便名满天下,他即便控制了整个安锦,他即便统领了所有安锦百姓和士兵……可这些,却永远换不回一个蓝清儿。
他想要的不是名满天下,也不是大权在握,他要的原本是那样简单,却又是那样的困难。
他只要蓝清儿,要她好好活着一世长安。
可这世上的所有东西,都换不回一个蓝清儿。
如果她还活着,她还陪伴在他的身边,会有多好?
可是这世上还有蓝千宸,却已经没有了蓝清儿。
他想,这大抵是对他枉造杀戮的一个惩罚,可为何,这个惩罚偏偏是她,换一个惩罚好不好?
如果蓝清儿还在这世上,于蓝千宸来说,该有多好呢?
他想要的原本是那样简单,却又是那样的困难。
他只要蓝清儿,要她好好活着一世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