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
南域国边境苍鸣关,天气阴霾似孩子哭丧的脸,瑟风扬扬,萧条遍地。
苍鸣关紧紧关闭的城门上朱红大漆已经渐渐脱落,一片苍老悲凉之色。
城楼上的几个小兵眼尖的见到五百米开外一个黑衣少年骑着一匹黑色的矫健骏马冲过来,马上的黑衣少年微微弓着身子,垂下的青丝遮了他的容颜,小兵们看不清他的样子和表情,却觉得这个黑衣少年仿佛携着一股君临天下的气势而来如一把割喉利剑似的。那黑色的矫健骏马一双眼睛乌黑明亮中透着几分旅程奔跑的倦意,但却仍看得出这匹马修整时的飒沓风华,乃万中无一的好马。
那一人一马止步,南域国的旗帜随风飞扬呼呼作响却又透着几分悲凉肃杀。
守城的小兵看不清那黑衣少年的模样,他挥动着手中的长矛朝着城下的少年厉声呵斥,“城下来者何人?”
那黑衣少年仰头时容颜露了出来,他的额际有一圈黑色的头箍缠绕平添了几许英挺不羁,他的秀逸桀倨里又透着几分不怒自威的狠厉,正是名震天下的蓝少将军蓝千宸。
小兵异讶的张了张嘴似乎想不到黑衣少年会出现在这里,“蓝……蓝少将军?”
黑衣少年的心里是透骨的凉意,他抬首冷冷的盯了那小兵一眼,如寒冰一般的眼神让人不寒而粟望而生畏。
那小兵蓦地打了个寒颤,连忙侧首对身边的一个小兵嘀咕了几句,那小兵点了点头,连忙离开了城楼。片刻之后城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吱吱呀呀沉重的声音听在耳里多了几分如丧歌的悲凉。
那小兵才刚把城门打开,黑色的骏马飞箭就蓦地撒蹄嘶鸣了一声,它猛地一个纵身矫健飒爽的带着风啸从站着的小兵头上飞身跃过完美落地,一阵轻烟似的载着黑衣少年快速消失在城门。
小兵惨白了一张脸,目瞪口呆,他见马儿要从他头顶上跃过早已吓呆得闭上双眼,他只感觉得到一阵风向他急切的扑去,等到他回过心神睁开眼睛的时候,哪里还有那一人一马的影子,只余一片轻尘,让他恍然如梦。
苍鸣关守将周武和李飞虎从城楼里走出来,他们的神情悲伤而苍老。
周武的眼睛有些深陷,显然是为了苍鸣关内的战事所扰。但当他见到双眼凌利噬骨薄唇紧抿的黑衣少年时,他的双眼却亮了许多,“少将军是新任主帅吗?你终于来了。”
一向性子大大咧咧粗犷剽悍的李飞虎也显得有些悲伤低落,“少将军。”
蓝千宸收敛了眼底冷漠嗜血的情绪,“周叔叔,飞虎叔叔。”这两位守将,连同战逝的赵飞龙将军,皆是他爹生前极为信任的心腹。
李飞虎如找到了主心骨似的般,他的语气里多了几分高兴,“少将军你来了就好了,你来了就好了。”
周武叹息的道:“少将军,还是先进去看看大将军吧。”
蓝千宸的神色暗了几分,他静静地点头随着两人进了城楼。
那小小的房间里烛火通明,桌上立了一方灵牌,灵牌前是一个密封了的棕坛。
蓝千宸的双眸里划过巨大痛苦,他立在已经死去了的父亲的灵牌前,缓缓的跪下了。
“老赵战死了,他的家人已经接他回家入土为安了。”周武从怀中取出了一封封存的信件递给了跪着的少年,悲痛的缓缓说道:“大将军临死之前命我们将他的遗体火化了,他留了一封信给少将军。”
蓝千宸略显迟缓的侧头小心翼翼的指尖微微轻颤的将那信接过。
周武和李飞虎悲伤的对视了一眼后,一起退出了这小小的间房,他们应该给少年单独面对这块灵牌的勇气。
蓝千宸几近呆泄僵硬的将那封信拆开,他将那张薄薄的信纸展开,那苍劲有力的字迹映入了他的眼帘。
“臭小子,为父已知此番征战为父命将休矣,天已定命为父无力反抗,只叹负了妻儿。”
“这些年来,为父疼宠清儿如掌中明珠,却将你严加管教,你的心里大抵是怨恨为父的。然则为父一心塑你成才望你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望为父死后你能够独挡一面庇佑府中之人。你果然从来未曾让为父失望过,为父在世之时从未夸奖过你肯定过你,但为父的心里却终究是以你为荣的。为父知道你已经能够独挡一面成为一个堂堂正正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为父知道你不会屈于任何人之下。”
“为父幸运的娶了你的母亲但却不能陪她到老,有了清儿这样聪慧无双的女儿和耀眼如骄子的你,为父此生本应再无遗憾,然则为父上对得起皇室,下对得起南域的黎民百姓,却独是负了妻子儿女,为父已经无法陪伴在你们的身边,这是为父有愧的憾事。”
“为父命将休矣将所有的重担都交予了你,为父相信自己的儿子会扛起这一切重担,不输于任何人。臭小子,你要记住你是蓝家人,要永远挺直自己的背脊生活,骄傲的活着让所有人在你面前黯然失色。”
“为父死之后,将为父的遗体火化撒在苍鸣关内,为父要在苍鸣关的城楼之上,看着你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成为我们蓝家的无上骄傲。”
不要问蓝千宸这一刻的感受,他只感觉到了心像是被火灼烧,被刀腕割,如物啃噬了心骨一般达到了骨髓里,疼,疼得呼吸不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