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张继庚适时地提出个里应外合、献出朝阳门的计划,两江总督向荣真是要感到疲惫了。
从广西一路跟着腚的杀到金陵,和太平军交手无数次,几乎就没有过什么占便宜的时候。尽管官衔由广西提督擢升为现在的两江总督,还挂着钦差大臣关防,可他也没有高兴上几天。他不是个庸人,否则,他也不会把自己手下的这三万多人马聚集在金陵城外,建立江南大营了。不过,他很清楚,单凭自己的力量,是无法收复金陵的。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把长毛们尽可能多的拖在这里,防止他们窜扰苏常,同时切断城里长毛的粮道。
最初的时候,向荣很为自己的聪明兴奋过。他指挥各部四处出击,搅得长毛们应接不暇。具体的战果到底有多大他并不在乎,可是他已经到了自己战略上的胜利,至少他已经牵制住了数万的长毛人马不敢轻易离开巢穴。城里的长毛们每次出城运粮,都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渐渐地,他兴奋不起来了。可怕的是长毛们竟集中了一只洋枪队,说是叫什么红军,人数虽然不多,威力却是巨大。先是马天宝的一部人马被歼灭,打的马天宝天天诉苦,不得不放弃试图封堵长毛与镇江间联系的设想。而长毛倒就势把金陵与镇江连成了片。随后,分布城南的分散各营就不停地开始受到长毛的骚扰。各营往往没有还手之力,疲于奔命。迫于压力,向荣只好收缩战线,把以前分散的人马集中在麒麟门、孝陵卫、湖熟、秣陵关、丹阳几个点上。
尤其是孝陵卫,这里不但有他的中军大营,连营十几座,还集中了他的两员悍将:绿营提督张国梁,还有满营提督苏布通阿。
现在终于有了个绝好的机会了,他就好象是犯了烟瘾的大烟鬼,猛然吸足了一口大烟似的,精神气陡然而起。是该卖些力气了,不能老这么着被朝廷三番五次的训斥。
一叫人把张继庚、韩慕岳送出大营,向荣就迫不及待地召集各路将领,连夜商议应对方案。
“我率前军,苏布通阿大人随后接应。”一听这种情况,张国梁咧开大嘴,兴奋异常。
张国梁原名张嘉祥,广东高要人,早年加入了天地会,后因大势所趋,进入了太平军。这个人擅长武功,虽然出身贫苦,可身上却沾染了严重的恶习,可谓是吃喝嫖赌无所不好,而且手狠心黑,反复无常。太平军到达永安封王,他也被恩赏了军帅一职,对此,作为野心极大的他来讲,却是十分的不满意。要知道,太平军当时是十二级官制,天王以下分:军师、丞相、检点、指挥、将军、总制、监军、军帅、师帅、旅帅、卒长和两司马。而且单一个丞相还要分为春、夏、秋、冬,还有正正、副副等等,在张国梁的眼里,这个军帅简直就不入流。更何况太平军既禁女色,又禁饮酒,这都叫他难以忍受。一切的不满,最终以他永安叛变,投入满清怀抱而宣告结束。
他将自己的名字改为张国梁,既表示要与以往的一切彻底决裂,又告诉新主子,自己甘愿成为一个国家的“栋梁”。他也是的确这样的做到了。怀着对太平军刻骨的仇恨,他就如同一只疯狗,凶恶、残忍地投入到对太平天国的绞杀之中,成为了太平军的死敌。他的主子也没有忘记他的功劳,几番血战之后,他终于得到了从二品的顶带,受封提督。
“大帅,还要从马总兵那调几营人马过来,只要一拿下朝阳门,就集中全部兵力投进去,不给长毛们以喘息的机会。”张国梁晃动着粗横的躯体,脸颊抽动着,咬牙切齿地说。本来几天听不见战场上的厮杀声,不到刀光剑影,这个嗜血成性的张国梁就觉得比什么都难受,更何况老是被动地受到骚扰,想打又找不到对手,简直都要憋屈死了。现在舒心的时刻终于要来了,他仿佛已经嗅到血腥气。
“国粱啊,不要急嘛。”向荣挥挥手示意焦躁的张国梁坐下。他其实打心眼里不上张国梁这号人。什么样的将帅带出什么样的兵,张国梁的部下军纪败坏,烧杀抢掠、奸淫妇女,可谓是无恶不做,民愤极大。他知道,这样的长久下去,对自己也绝不是什么好事。可现在向荣还需要他,毕竟他和他的部属是最善战的,他一直就像豢养一条恶犬那样,来和张国梁周旋。他一直没有说话的满营提督苏布通阿和总兵马天宝,“本帅以为,机会固然好,可是如若利用不好,也是枉然啊。所以,还是仔细商议一下,怎么能更周全。”这就是向荣,他谨慎的出奇,没有十二分把握的事情,他都不愿意去做,否则他也不会博得个“铁公鸡”的雅号了。
“大帅说的极是,是要仔细权衡一下,作出个周详的策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苏布通阿淡淡地一笑。他不像其他满人的将军那样,他喜欢汉人的文化,尤其酷爱汉人的兵法。在江南大营的所有人马中,他的六个旗营马队算是最严整的了。对张国梁这种只图逞一时匹夫之勇的人,他根本就不屑一顾。
“这还有什么好商量的?”张国梁有些不耐烦地朝椅子上一坐,“冲进去就见人就杀,见房子就点,哪怕是块儿石头也要过上三刀。”
“说的简单。”苏布通阿冷冷一笑,“张军门,咱们一共有多少人马?即便突袭进了金陵,长毛会从四面八方来和我们拼死一战。现在金陵至少还有四、五万的长毛,单就个杀字,解决得了问题吗?”
“兵在精而不在多,战场胜负的关键取决于其突然性。”张国梁又站了起来,瞥了眼苏布通阿。心里暗骂了声,你们这些满人,就是平时有本事,战场上都是熊包一个。“之所以要抽调马总兵的人马,就是要在保证突然性的同时,加强我们的攻击力度。一进城,我就统领大军直扑长毛的东王府,先打掉他的指挥中枢。苏军门的马队顺势去夺正阳门、通济门和聚宝门,即可隔绝城外长毛回援,又可接应我湖熟、秣陵关方向的军马入城。而大帅督率的中军及马总兵的人马就可以围攻洪秀全的天王府。群贼无首,何愁不灭?”
“说的是不错,可是你还忽略了个问题。”苏布通阿向西一指,“他们传言的那两个真神呢?”
“假的!”张国梁想都不想地一挥手,“那是他们一贯的欺骗手法,那个杨秀清还号称天父附体呢。还有那个萧朝贵,不是也号称天兄下凡吗?还不是一样被我们杀掉了。”
“可我的兵勇们的确不少人到过紫金山飞到金陵城里的怪物。大营里到的人也不会少,这又怎么解释?”苏布通阿哼了一声。
“我还是以前说的那句话,绝对是障眼法。”张国梁一拍胸膛,“俺老张吃活人肉,睡死人床,生来就是不怕鬼,不信邪。”[(m)無彈窗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