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老者醒来的时候却意外的发现冯天玉正盘腿坐在床上闭目运功调息,既惊又喜,却不敢打扰他,独自悄悄的起身,出门去寻老先生,可是,在寻遍了所有的房间之后,都没有发现老先生的踪影。老者心里有些不解,却只能自己替自己找个理由:这老先生是个医生,此刻多半上山采药去了。老者找了个木盆,盛了盆清水进屋来,此刻,冯天玉已经调息完毕,正准备动身下床,他的状况似乎出人意料的好,竟然看不出一丁点儿脆弱的迹象来,就好像根本不曾受过重伤一样,令人不得不赞叹老先生的医术高明。冯天玉看见老者端着木盆进来,笑呵呵的道:“老人家,昨夜怎么就在椅子上睡着了呢?万一着凉了,那该多不好?”
冯天玉仿佛根本不知道老者正是为了守候受伤的他才在椅子上睡着了的一样,老者听着他的话,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冯天玉忽然又露出一副很慌乱的样子,好像忽然想到了一件十分着急的事情一样,用带着疑问的眼神望着老者,焦急的道:“王十二呢?昨天是不是王十二救了我?”
想不到冯天玉居然还记得王十二,看来他并没有忘记自己昨天受了伤。老者道:“确实是有一个叫做王十二的年轻人救了你,只可惜,他在昨天入夜时分来看过你之后,就离开了,只留下了这把断刀。”说着,指了指放在床沿的断刀忘情斩,这刀自然是昨天冯天玉在树林与凶神打斗时遗留下的。
冯天玉急道:“那他有没有留什么话给我呢?”
老者努力的回想了一下,摇头道:“没有特意留什么话给你,他只说他还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做,然后就走了。”
冯天玉表现得极其失落的样子,重重的叹息了一声,目光却忽然停顿在某处,仿佛陷入了深思,老者关切的道:“你的伤势没什么大碍了吧?”冯天玉竟似乎聋了一样,好像完全没有听到老者关切的问话。老者见冯天玉魂不守舍、目不转睛的样子,仿佛也有些着急了,又大声的道:“向公子,你的伤势还好吧?”
冯天玉如梦方醒,连忙回应道:“哦,好,好,已经好了大半了。对了,我受伤昏迷之后,是谁救醒了我的?我须当面感谢他才是。”
老者道:“是位老先生,我还没有来得及请教他的姓名,只可惜他现在又不在房中,大约是上山采药去了。”
冯天玉不再说什么,只是慢慢的走到院子里来。初升的太阳光轻柔的抚摸着大地,这又是晴朗的一天。呼吸着院内清新的空气,听着山间欢悦的鸟叫声,冯天玉的心情似乎变得格外的好,好像昨天的伤根本算不上什么,他已没有放在心上了。只是,那凶神到底是什么来头呢?为什么在江湖上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然而武功却又如此之高?冯天玉百思不得其解,能够在一刻钟的时间里,将冯天玉打到地上起不来,失去还手之力的人,确实也有几个,但是这个凶神却像是从地里钻出来的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冯天玉在院内悠闲的踱步,一边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一边想这些没头没脑的事情,忽然眼前一亮,竟发现院门上夹着一张对折起来的纸条。冯天玉赶紧上前,取下纸条,展开一看,只见纸条上写着:“向少侠,当你能够看到我的留言时,便证明你的伤势已好了大半。接下来,你只需好生调息几日,便可痊愈。你是一个有作为的人,伤好以后就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你我非亲非故,你也不必谢我,我只是受人之托而已。愿后会有期。”落款处写着:“虚庐医士”。不管这虚庐医士是什么人,冯天玉总是应该感谢他的,但是奇怪的是他却在留言中明明白白的写着让冯天玉不必谢他,他只是受人之托而已,他到底是受了谁之托呢?谁又有这么大的神通,竟能未卜先知冯天玉有此一劫,所以事先安排了虚庐医士等在那里的?会不会就是传说中能够预先料知天下事的先知老人?或者,和王十二有没有什么关系呢?
虽然足足用了三天的时间,而且在半路上还受了伤,但是,无论如何,冯天玉总算是活着来到了宇宙洪荒城。这三天以来的遭遇让冯天玉甚至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在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宇宙洪荒城是一座很古老的城市,据说,在人类还不能完全直立行走的时候,就有先人在这里群居了,也许,这只是一个很夸张的传说,毕竟没有真实可靠和令人折服的依据或者记录。但是,从它古老的建筑和奇特的风俗,你或许多少也可以看出它确实经历了不少年代。
一座城市就像一个人一样,有它与众不同的特点和风格。在宇宙洪荒城里,不分男女老少,几乎所有的人都虔诚的信佛,因此,这里随处可见庄严的寺院和到寺院去烧香拜佛的人。
冯天玉从来也没有到这座城市来过,现在他就站在这座城市的一条普普通通的街道上。大街的东边是一排商铺,西边有一条长河,河的对岸是一片高山,山上恰巧有座寺院。寺院修建在山林间,若隐若现,并不时有洪亮的钟声传来。数不清的人奔走在大街上,争先恐后的朝着那个寺院的方向蜂拥而去,有几个人甚至嫌冯天玉碍路,竟忍不住推动了他几下。看着这些人积极而又着急的样子,仿佛是赶到寺院去救火的一样。但是寺院的上空连烟雾都没有,又怎么可能是着了火呢?冯天玉感到有些奇怪,同时也显得有些好奇,他忽然拉住一个奔走的路人,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大家都往寺院里跑呢?”
那路人露出惊讶的眼神望着冯天玉,就像是把他当成一个怪物一样的看待,他很不耐烦的道:“天哪?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呢?难道你连上善禅师今天开坛讲经都不知道吗?”说罢,挣脱冯天玉的手,急忙赶过去了。
上善禅师是谁?冯天玉没有听说过,但是刚才听那路人的口气,仿佛这上善禅师是一个极其厉害的人物,难道是个得道高僧?“无论如何,我也去看看。”主意既定,冯天玉跟着人群朝着寺院跑去。
春天就快要过去了,天气开始慢慢的变热。中午的太阳还很热烈,但是,午饭以后,却显得极其温和了,仿佛上善禅师早已算准了今日午后的天气适合讲经一样。冯天玉走进寺院的时候,才发现这寺院不是一般的大,宽广的寺院里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就算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所有的人都静静的盘腿坐在地上,双手合十,闭目养神,虽然有这么多的人,却连一点儿嘈杂的声音都没有,冯天玉也盘腿坐下来,两颗眼珠子却随着脑袋东张西望,除了四周像木头一样站着的几个普通的和尚之外,并没有看到地位特殊,身份不同的和尚。原来,这时讲经还没有开始。寺院周围的人们显然是经常来烧香拜佛,听和尚们讲经的,否则,也不至于如此循规守矩。但是,冯天玉作为一个外来之人,初次参加这样的场合,心中便难免有诸多疑问,比如说,他会想:这上善禅师到底长得是何模样?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他会给人们将些什么呢?人们为什么又会争相而来听他讲经呢?
心里的疑问越多,就代表好奇心越重,冯天玉现在就对这个尚未谋面的上善禅师产生了极其浓厚的兴趣,只恨不得这上善禅师马上就能出现在他的面前。
终于,忽听一个和尚高声宣道:“上善禅师到!”听到这声音,所有人忽然都睁开了眼睛,所有的眼睛忽然都明亮起来。
冯天玉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望去,只见住持方丈和本寺几个德高望重的老和尚簇拥着一个年约五十,慈眉善目,身体微胖的和尚来到众人面前。最前面的这个和尚想必就是上善禅师。
所有的和尚都盘腿坐下来,上善禅师开口道:“让诸位施主久等了,讲经现在开始。”他的声音高亢明亮,掷地有声,即便是坐在最后面的人也能够听得一清二楚。听讲的都是些普通的百姓,高深的佛理他们未必能懂,所以,上善禅师所讲的无非就是诸如舍臂救人、割肉喂鹰一类的故事,在他的渲染和讲解下,目的就是为了能让人们明白因果循环、人需为善的道理。上善禅师讲得激情洋溢,绘声绘色,人们听得聚精会神,津津有味。
不知不觉,日已西沉,上善禅师结束讲经,听讲的人们有条不紊的散去,当所有的人都离开了以后,冯天玉却还呆呆的坐在原地,就好像灵魂都已经出窍了一样,难道上善禅师讲的经果真有这么大的魅力吗?
一个年轻的和尚来到冯天玉跟前,双手合十,口宣佛号,道:“施主,天色已晚,为何还不归去呢?”
冯天玉回过神来,痴痴的望着和尚,竟似乎压根儿就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又好像是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好,和尚看他一副疑惑而又犹豫的样子,又道:“施主,天色已晚,请回吧。”
冯天玉皱了皱眉头,显得很难为情的样子,道:“我无处可去,能否在贵寺借住一宿?”和尚道:“阿弥陀佛,上善禅师早已看出施主绝非普通百姓可比,请随我来吧,上善禅师有请。”
冯天玉正苦于不知该如何接近上善禅师,这下倒好,上善禅师竟先派人出来迎接他了。于是,冯天玉乐呵呵的随着和尚来到上善禅师的禅房。进门后,和尚自行去了,上善禅师正盘腿坐在床上,对冯天玉招手示意道:“施主,请坐。”
冯天玉坐在椅子上,抬头望向上善禅师,却见上善禅师正好也在看着他,四目相对,冯天玉马上又撤走了自己的目光,转头望向别处。只感到上善禅师既慈爱又威严,仿佛一尊庇护四方的天神一样,让人不由自主的生出敬重之心来,不敢有丝毫的冒犯。却听上善禅师道:“施主为何会将目光投向别处?”
冯天玉又故意将目光收回来,重新盯在上善禅师脸上,道:“能和大师这样的高僧共处一室,已让我感到三生有幸,受宠若惊;加上大师有如天神一样,不怒而威,故我不敢仰视。”
上善禅师道:“半日听讲,施主可曾收获了什么?”
冯天玉忽然陷入沉思,好像正在绞尽脑汁的思索该如何来回答上善禅师的这个问题,过了半响,才道:“人生坎坷,世途崎岖,人要想平平安安的过完一辈子,说简单也简单,说困难也困难。”
事实上,上善禅师整个下午都没有讲到“人生”这个话题,也不知道冯天玉怎么会忽然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这分明不是他听经后的收获,倒像是他在感叹自己的人生,上善禅师疑道:“此话怎讲?”
冯天玉道:“放得下,便一身轻松,了无牵挂,这辈子自然很容易就过去了;放不下,便一生烦恼,为名利奔波,被名利所累,这辈子自然就过得艰难了。”
上善禅师道:“施主既然已将人生看得这么透彻,想必早就放下了吧?”
冯天玉道:“杂念丛生,未曾放得下,或许,这就是命吧,终究不能让我在宁静中享一份愉悦,却要在俗世中劳累奔波。我几度思量,总觉得人生就这样过下去,实在无趣得很,所以,今日才来请求大师指点迷津。”上善禅师道:“你所求的是什么?”
冯天玉道:“求一份解脱。”
上善禅师反问道:“什么才是解脱?”
冯天玉道:“自由自在,无忧无虑,便是解脱。”
上善禅师道:“阿弥陀佛!求人不如求己,施主既然知道什么是解脱,便自有解脱的法子,又何必来找我呢?况且,解铃还须系铃人,贫僧实在帮不了施主的忙。”
冯天玉露出失望的神色来,仿佛连心都凉了半截,上善禅师见他心事重重,垂头丧气的样子,开导道:“施主何不放下心中之事呢?”
冯天玉长叹一声,无奈的道:“若是能够放下,我便早已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