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昌顺号进出衙门,对方总不会一无所知,忽然求见,不摆明了没谈拢?这都不描补一二?
越想,越纳闷,只好派人塞钱给吏书,打听一下情况。
吏书是本地人,知道宝源号的能耐,敲了一笔,给面子地赴约了。
负责打听消息的,便是之前的大掌柜。
他和吏书相差二十岁,可都是油滑精明的人,两杯酒下肚,已经称兄道弟,再来三杯,差点当场拜把子。
等气氛差不多了,大掌柜才开始打听。他也贼,不说正事,而是说,谢知府才来大同,他们不知道喜好,打算买个美娇娘,贤弟你觉得靠谱吗?
吏书是个有原则的人。
他收了钱,就帮人办事,指点道:“老哥啊,你这事就想当然了,咱们知府和聂总兵可不是一路人,你敢送女人,以后别想进衙门了。”
大掌柜故作震惊,擦擦汗:“竟是如此?!哎哟,多亏了老弟提醒,不然我就犯大错了!”
又适时露出好奇之色,暧昧地问,“莫非是知府夫人也是河东狮?”
吏书笑眯眯地夹了卤猪耳朵,口气却坚决:“老哥啊,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咱们夫人可算得上知书达理,大家闺秀,对人说话从来不高声的。”
他啜口浊酒,精明道,“聂总兵世间豪杰,妻妾成群固然是大丈夫,可结发夫妻也有结发的好啊,程夫人品性过人,谁不敬重?”
大掌柜:“哦?”
“不信是吧?”吏书乐了,咂咂嘴,“这么说,先前夫人说了,衙门里的钱不够使,要裁人,回头就裁了,而且说革谁就是谁,大人二话不说就全照办。要不是敬重,这能做成?”
大掌柜愕然:“她还插手衙门里的事儿啊?”
“可不,大人不在,师爷们做不了主的,都是夫人拍的板。”吏书的脸上自然带出几分自豪,睃他一眼,道,“说起来也不是什么秘密,就老哥还不知道——咱们夫人过去啊,可是宫里当官的,皇帝老爷跟前的红人啊。”
大掌柜倒吸一口冷气:“当真?”
“骗你作甚?她还给死了的爹妈讨了官呢,五品。”吏书伸出一个巴掌,连连感慨,“这多少大老爷们都办不到的事,你说厉害不厉害?”
“五品?!”大掌柜情不自禁地给他斟了杯酒。
人活这一辈子,只要做成两件大事,就算不负此生:一是光宗耀祖,二是封妻荫子。
“是了不得。”
他感慨着,不由给自己也倒了杯,一口闷下,压压惊:幸好先打听了,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
“所以啊,老哥你得罪谁都好说,别得罪夫人。”吏书说着,把酒喝了,自觉这句话应该值二十两银子,于是心安理得地开始吃菜。
大掌柜也识趣,没再说有的没的,两人天南地北胡吹了一通,喝得满脸通红地散场。
“嗝,这点剩菜给我包起来。”大掌柜结账走人,吏书却在剔牙,“这馒头,还有这肘子,送我家去。”
小二看向打算盘的店主。店主摆摆手,示意他照做,自己则走过来:“业哥儿,你小子是春风得意了,这顿席面可不便宜。”
“外来的大户,不吃他吃谁?”吏书笑嘻嘻地说,“我也不算宰他。”
他翘起腿,懒洋洋地问:“刘叔有事儿?”
“就问问你,那烤馒头咱们做,知府太太真不找咱们麻烦?”店主心有迟疑。
他所谓的烤馒头,其实是他堂侄女在衙门里学的,用个窑烤出来的点心,原是她们偷带出来的,这会儿衙门开了社学,孩子们也有的吃,一来二去,就给传了出来。
大家听说是知府衙门里的点心,都想尝一口,他堂侄女就偷偷教了他婆娘。
他婆娘脑筋转得快,想做出来在外头卖,可他胆子小,怕得罪人,只好托业哥儿问一问,别钱没挣到手,脑袋先没了。
吏书嘬牙花:“我问了,夫人说,你们要做就做,价格别太贵就行——她可是咱们大同人,不照拂咱们乡亲,照拂谁?刘叔您就放一万个心吧。”
刘叔得了准话,终于放心,又说:“我看你这也没什么好东西了,厨房还有剩下的猪头肉,给你一块儿带去吧。”
“多谢您了。”吏书笑开花,“知道我家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