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牟再思会不会以为,他一直渴望待在公司里,是因为想和叶阑珊在一起呢?
蒋澜的眸光渐渐澄澈起来,又忽地黯淡下去。
有些事情,他也是想不明白。商场上雷厉风行的蒋澜,却是个情商为负的傻瓜。
他是喜欢这个妻子的,他想。他觉得自己丈夫的职位做得很认真,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名字总是和叶阑珊联系在一起。为什么呢?他喜欢叶阑珊么?否则为何全世界的人都急于把他和她捆绑在一起。那他呢?他怎么想?
蒋澜用手遮住眼前的光,开口:“阑珊,我会拖累你。”
叶阑珊却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道:“这么多年了,我知道自己要什么。”
蒋澜站起身,只听叶阑珊道:“现在,我们去和朋友一起过平安夜吧。”
……
某个角落。
“原来这就是死亡?”牟再思低头望了望自己的掌心,又回头看看自己脚下——有影子。
耳边一个声音道:“这就是死亡。疼吗?”
“很疼。”牟再思回答,那种被折成两段的血淋淋的感觉似乎还残余在身上。
原来这就是死亡,来得猝不及防措手不及非人力所能阻挡。那一天她浑身是血,血水流进眼睛里,她强迫自己睁大眼睛,将最后一眼蒋澜映入眼底。
那样的蒋澜,震惊的,惶恐的。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忽地被一股大力托起,她感觉到身体的余温残忍地从身上褪去,她看见蒋澜的身影在她眼底越发模糊。
她看见19岁时的自己和自己19岁时遇见的20岁蒋澜,清俊冷漠疏离,像是中世纪欧洲的贵公子;她看见某天下午突然冲进教室拦了好几个同学才把她揪出来把她拖走的蒋澜,那是她第一次逃课,她被他拉着,在走廊上飞速奔跑,像是一场逃亡。心中涌过惊慌与害怕,却和他一起因为着急躲避的同学和身后风纪老师气急败坏的拦截而哈哈大笑。
身旁是他的肩膀,撑起漂亮的白衬衫,从此之后她挚爱速度,而不再只是将之视作奔向前途的加分工具。
她看见结婚那天晚上喝得酩酊大醉的蒋澜,看见看着电脑屏幕眼角含泪的蒋澜,那些她从未见过的蒋澜……
她看见她和他的开始,她一个人的结束。这场逃亡终究变成了她一个人的大逃杀。
死亡早就知晓,是耳边这个不知男女的声音的主人一手安排。那夜它用极平常的语气许下一个极诱惑的承诺。
——“我可以让你死,然后再重生回过去。”
只是没想过会以这么惨烈的方式——被车撞成几乎分离的两截,再也没有干净的姿态,她被他抱在怀里,血脏了他的衣服,脑海里闪过无数早就预备好的台词。
她想说,蒋澜我放你幸福,她想说蒋澜你终于自由了,她想说蒋澜我真的很爱你。她想说的东西有很多,在无数次的在心里的排练与设计的场景,唯美的,悲剧的,她早已设计好了各种台词。然而真的到了此刻,她满身是血躺在他的怀里,看着他震惊到扭曲让她以为是绝望的脸。
她什么都不想说了。
既然早知要死,又何必硬要在这个人心底留下痕迹。
于是她最后望了他一眼作为自己的礼物,接着死掉。
“你终究没有你说的那样潇洒。”那个辨不清男女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牟再思开口:“我只是想来几个月后的现在看看。没想到我死了却还能在未来活着。”
那声音淡淡道:“现在的你并不是死亡的状态,我只是把死去之前的你转移到了现在。也就是说现在的牟再思是死掉的那天9月6号之前的牟再思。”
牟再思点点头,不知道对方看不看得到。忽地她身体陡然僵硬,定定地望着前方。
那声音似乎也看到,长长一叹,“人间自是有情痴,你只要记得你只能在这里待24个小时,算了,反正到时候就算你抱住火箭我也会把你强制收回来的。”随即便离开了。
牟再思听着,脸上露出一抹清浅的笑意。
重来一次,她绝对不会让自己走到这么被动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