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走了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国子监监生,严世蕃吩咐家人关紧府门,自己三步并做两步,朝着父亲的书房跑去。跑到那里,他跪在门口放声大哭起来:“爹,不孝子严世蕃回来了。”
书房之中传出严嵩平静的声音:“进来吧。”
严世蕃推开房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严嵩正在书案前,欣赏着一副条幅刚刚写就的条幅。
严世蕃凑趣说:“爹又在还别人的纸帐了?”
严嵩是朝野公认的书法大家,无论圣眷浓衰,官秩荣辱,官宦士人无不以得其赐墨为荣,复任阁臣之后,来找他讨要墨宝的人更是络绎不绝。但他此刻却摇了摇头:“这次第,有谁还敢求为父写字?不过今日闲来无事,给你写了一张而已。”
听说是给自己写的,严世蕃忙俯身近前,看到那张条幅上写着七个大字:“每临大事有静气”。他的脸顿时红了,说:“爹都知道了?”
严嵩瞥了他一眼,说:“虽说你曾吩咐他们不必禀报为父,但阖府男丁都被你叫了出去,为父能不知道吗?”
尽管听不出父亲话里有责备自己的意思,严世蕃还是赶紧跪了下来,解释说:“那帮生员实在闹得太不象话,孩儿气不过,就让人将他们都赶走了。听说爹最近身子不大爽利,不想让爹为之烦心,儿子才不让他们说与爹知道。”
严嵩平静地说:“打了就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起来吧。为父又没有说你做的不对,何必着急着下跪请罪。”
“爹以为儿子那样处置并无大错?”
“岂止无大错,简直极对!”严嵩呵呵笑着说:“看来为父不该送你的那张条幅,倒让你没来由担忧了。”
严世蕃喜滋滋地站了起来,半是试探半是表功地说:“儿子能出诏狱,爹的差使定办得让皇上满意,儿子确也没什么好担忧的,只是儿子不该与那帮穷酸书生一般见识,折了我严家的身份。”
“打伤人了?”
严世蕃不敢欺瞒父亲,只得老老实实地说:“底下的那帮奴才下手没个轻重,是有几个监生带了点伤。不过爹且放心,儿子也吃了他们的打,还是他们先动手打的儿子。”
“爹知道你能把握大节,不会给人落下把柄。”严嵩慈爱地看着儿子,说:“让你吃苦了。”
严世蕃说:“为了爹,为了我们严家,孩儿这点苦算不了什么。”接着,他急切地问道:“儿子在诏狱之中一直挂念着爹,不知爹与虏贼议和之事可顺利?”
严嵩自得地一笑:“托皇上的洪福,为父几乎没费什么口舌,仨瓜两枣儿就把俺答打回了蒙古。”
严世蕃惊喜地说:“别看旁人平日里都是一副舍我其谁的架势,可真要到了社稷危难之时,也只有爹才有安邦定国的本事!”
“你这么说倒叫为父汗颜了。若非鞑靼虏贼军粮不济,大同已被我军克复,为父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轻易说服俺答退兵。”
“原来如此……”严世蕃眨巴着那只独眼,疑惑地说:“儿子还有一事不明,既然我军已经克复大同,虏贼退兵也只在旬月之内,皇上为何却要接受虏贼求贡之请?”
说到这里,他突然惊叫起来:“莫非……”尽管确信隔墙无耳,但他还是不敢再往下说,只将视线转向了南方。
严嵩含笑不语,只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