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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安定人心解禁第十一章(第1页)

大明王朝的最高统治者——嘉靖帝朱厚熜的乘舆自皇极门出来了,随行护驾的并不是以往那些高大魁梧、仪表堂堂,被称为“大汉将军”的御林军校尉,而是由一身戎装的高拱、俞大猷两人带着京师营团军几个军官模样的人在前开道,镇抚司大太保杨尚贤领着几个太保护卫在乘舆左右。

乘舆的后面走着一大群穿着大红色官服的一、二品大员,领头的是内阁辅夏言,次辅翟銮和阁员李春芳带着六部九卿紧随其后,这些朝廷大员脸上大都有淤青的伤痕,个别人头上还蒙着渗出血迹的绷带;而且,内阁阁员里少了高仪和徐阶两人,六部九卿里少了户部尚书马宪成、刑部尚书韩以达、都察院都御史陈镒和太仆寺卿许辰善等四人。

走在朝廷大员身后的是司礼监掌印吕芳、坤宁宫管事牌子陈洪和乾清宫管事牌子黄锦三位太监,在一大片绯红色官服中,他们那身粗布衣裳显得格外扎眼。

比之这些,更让文武百官感到疑惑的是,这群执掌朝政的衮衮诸公中却多了两人,一个是此前被圈禁在府的中军都督府大都督、太师英国公张茂,另一个是已被皇上弃用闲置多时,只挂了个翰林院掌院学士虚衔的武英殿大学士严嵩!

顾不得寻思为何今日会是这样的阵势,皇上的乘舆已经出了皇极门,礼部鸿胪寺的礼宾官赶紧出了号令,午门广场上的文武百官转身面向缓缓而来的皇上乘舆,一起跪伏在地上,齐声道:“臣等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厚熜一抬手,乘舆停了下来,八名内侍缓缓将乘舆放在了地上。夏言赶紧带着内阁阁员、六部九卿和张茂、严嵩等人走到了朝臣班队前面跪下,高拱、俞大猷及镇抚司大太保杨尚贤等人,以及吕芳、陈洪和黄锦也都在原地跪了。

一夜未眠,朱厚熜面色有些憔悴,布满血丝的眼睛流露出挥之不去的抑郁。他迈步下了乘舆,环视了一周跪伏满地的官员,说:“大家都起来吧!昨夜京城生了一些本不该生之事,让诸位爱卿受惊了。”

朝臣班队中有人出一声高呼:“天佑大明,天佑吾皇!”

所有的官员都回过神来,一起高呼:“天佑大明,天佑吾皇!”

看见好些官员流出了激动的泪水,朱厚熜的嘴角微微翘起,象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却更带着挥之不去的嘲讽之意,淡淡地说:“说的不错,赖有皇天保佑,列祖列宗在天之灵呵护,更有诸位爱卿这样的忠良之臣匡扶社稷,些许宵小逆天作乱又何足挂齿!只要我等君臣一心,共襄国难,我大明必定如日中天!”接着,他唤了一声跪在最前面的夏言:“夏阁老。”

夏言躬身答道:“臣在。”

“今日能来参加早朝之人都是敬心王事,谨守臣职的忠臣良吏,着吏部记档,此前有降级、罚俸等处分的一律豁免,无有处分的记劳绩一次,明年京察之时若有缺失之处,可减一等处罚。”

所有官员心中都是一阵狂喜,取消降级、罚俸等处分倒在其次,记劳绩和冲减京察处分太重要了,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天大的喜事!

在六年一度的京察之中,南北两京各大衙门的官员均要写出奏疏,自述这六年来臣职有无缺失,四品以下官员由吏部、都察院或皇上委派的官员主持考核,四品以上的官员的奏疏上呈御前由皇上亲自考核,年老有疾者致仕,疲软无为及素行不谨者关带闲住,浮躁及才力不堪其用者贬谪罢黜,贪酷不法者削籍为民。为了避免京察流于形式,更为了防止主持京察之人徇私舞弊而包庇亲信或排斥异己,京察之后还有“拾遗”,由六科给事中和都察院御史予以纠劾补漏,那些能走通权臣门子躲过京察的官员却很难逃过两京几百名给事中、御史这些言官锐利的眼睛。不怕对头事,就怕对头人,为朝廷办事,谁能保证自己一定不出差错?谁能保证自己一定不得罪旁人?而官场关系盘根错节,任何一点疏漏都有可能成为京察和拾遗中被人揪住不放的把柄!最最要命的是,谁也不能为在京察中被处以贬谪、罢黜、削籍等各种处分的官员说情,连皇上也不可以,而且,京察中被罢官者终生不复用,等若彻底断送了官员一生的前程。因此,自明太祖朱元璋定下这一监察考核制度而始,京察便是高悬在明朝所有官员头上的一柄“达摩克斯”之剑,始终让每一位官员都提心吊胆地生活在京察的阴影之中。

去年皇上厉行新政,将京察改以三年为期,却因要一力推行新政,嘉靖二十二年京察不免有些虎头蛇尾,让所有京官都暗自松了口气,可三年时间转瞬即逝,谁能保证自己还能顺利熬过嘉靖二十五年的京察?因此,这道恩旨等于是给所有官员吃了一颗定心丸,顿时颂圣之声在午门广场上响成了一片。

朱厚熜这样做等于变相地在下一次京察之时法外施恩,既不符合京察的规矩,又违背皇上当初厉行新政、刷新吏治的初衷。夏言隐约觉得有些不妥,但又考虑到一来京城甫经大乱,目前急需安定人心,皇上此举乃是解救眼前燃眉之急的一大良策;二来昨晚皇上已有口谕,着自己回府养病,把朝局政事交给次辅翟銮和严嵩,自己回家以后就秉承上意写了乞请病休的奏疏,待会朝堂之上就要上奏圣裁,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自己已是回家闲住之人,离致仕还乡只是一步之遥,又何必为此得罪两京各大衙门近万名官员呢?因此他一边感慨着圣心深远,一边唯唯诺诺地躬身领旨谢恩。

朱厚熜又唤了一声:“吕芳。”

吕芳赶紧趋身上前,跪在了皇上的面前,应道:“奴婢吕芳在。”

朱厚熜说:“适才上朝之前,皇后娘娘与朕说,昨晚京城闹腾了一夜,想必各位官员的家眷也受了惊吓,她本想召她们进宫以示抚慰,宫里昨夜又走了水,一时半会且收拾不妥当,既有损天家体面,也让各位命妇看了笑话她这个六宫之主不会操持家事,就恳请朕暂停各位命妇明年新正的觐见之礼。呵呵,时下离新正还有两个多月,皇后这么说想必是知道今年国家遭遇这场大的战事,朝廷财政定会十分吃紧,她体念国步之艰、民生之难,婉转地劝谏朕暂不修缮宫中被火焚毁的那几座殿宇罢了。皇后贤明如斯,朕又怎能不从谏如流?就准其所奏,免了各位命妇明年新正的觐见之礼,宗室女眷每月初一、十五进宫请安之礼也一并免除。”

按朝廷礼仪规制,二品以上官员的正室称为夫人,所有在京二品以上官员的夫人每逢新正、端午、中秋三个大节要赴皇宫向太后及身为六宫之主的皇后跪拜请安;而已婚配离宫的公主、居于京城未之国的藩王和尚未受封的皇子的正妃,逢初一、十五就要进宫向太后和皇后跪拜请安,皇后照例要赐宴款待并赏赐物品。昨夜宫廷失火,各处殿宇多有损毁,皇后下旨免除觐见之礼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令所有朝臣不解的是,这道圣旨应该直接下给礼部和宗人府,由他们告知相干人等,却不知道皇上为何下给了司礼监?

没等朝臣们费心猜测,朱厚熜就主动揭示了谜底:“吕芳,知道朕为何要找你领旨吗?皇后还说,觐见之礼虽可免除,赏赐却不能免,二品以上命妇每人赏宫花五对,绸缎五匹;五品以上官员家眷每人赏宫花三对,绸缎三匹;其余官员家眷每人赏宫花两对,绸缎两匹。这些事情就要由你司礼监着内庭银作局、针工局等衙门尽快筹办。皇后娘娘的一片心意,你可要上心去办才是。”

吕芳叩头道:“奴婢领旨,奴婢定在明年新正前将皇后娘娘的赏赐送到每位官员家中。”

因是背对着群臣,没有人看见他在叩头领旨的时候,两滴泪水砸在了脚下的青石板上。

“这样就好。呵呵,这点东西虽说不多,大过年的,倒也能给各位爱卿家里添一点喜庆。”

确如皇上所言,这些赏赐虽然费而不贵,与刚才皇上的那道恩旨绝对不可同日而语,但毕竟是皇后娘娘的一片爱民之心,全体官员再次跪拜谢恩,同时心里暗暗赞叹:京城刚刚生了这么大的一场乱子,皇上不穷追逆党同谋,先想到的是如何安抚诸臣工,连赏赐女眷宫花绸缎都考虑到了,如此仁德天纵之君,实在是社稷之福、臣民之幸啊!

朱厚熜转身走进了太和殿,夏言起身对所有官员拱拱手,说:“皇上念及诸位近日辛劳,特下恩旨免了今日早朝,五府、六部及各院司寺诸衙门坐堂长官要御前议事,诸位且先回衙安心部事。”

皇上颁下的两道恩旨一扫官员心头的阴霾,全体官员散班之时脚步都显得轻快了许多,出了午门骑马上轿之时,也敢露出笑脸跟同僚打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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