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癞子的姑母表现出对官府足够的尊重,但她并不怕官府知道自己庇护亲戚,王小川明知道这点,也不敢过度纠缠,他领着红眼的苦主周毅在村里四处转了一下,而后回到端坐不动在村口的时穿身边,低声询问:“大将,我们是守在村外,还是随便找一户农家借住?”唐猊甲是一种类似套头衫的服装——还带风帽的那种套头衫,时穿穿的这件唐猊甲让他只露出一个脸部,在王小川四处转悠的时候,时穿一直阴着脸,拄着长枪站在村口,这时他开口了:“不必了,我这位随身仆人,鼻子灵的,比最好的狗还厉害,咱们在村中四处转悠,再做决定。”这话一说,曾癞子姑母的脸色顿时一变,时穿对她不管不顾,起身走进了村子,奥巴马则在村口继续整理着弓箭,他手中的梭镖插在身边,手上只拿一张弓,而时穿带来的枪弩则到了王小川手上。装模作样的在村中转了半圈,时穿长枪一指旁边一条小径,四人二话不说拐上了小路。这条小路通向深山,草径深深但并不荒凉,似乎人常走动——没走几步,四人身后涌来了一大群手持钢叉与锄头的村民,为首的村民边追边喊:“兀那汉子,站住,那里,去不得!”王小川站住了脚,大声回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官差办案,哪里去不得?!”嘣的一声,弓弦颤动,奥巴马闪电般射出一箭——箭射在村民脚前,箭杆扎在地上,箭羽还在颤动,他又闪电般搭上另一根箭,指着村民一言不发。时穿缓缓的回身,从鞍袋里抽出一杆火枪,枪口朝天,慢悠悠说:“我的仆人说,那杆箭就是我们的底线,谁敢越过箭杆,杀无赦。”也许是因为时穿说话语气和缓,村民觉得这汉子过于好欺负,吵架都不大声嚷嚷,几位村民不仅不没有恐慌的表情,一位村民甚至笑嘻嘻的把脚迈过箭杆,嬉皮笑脸的说:“我就过了,怎么着?”话音刚落,黑仆松开了弓弦,箭离弦而出。“嘟!”得一声,箭杆紧贴着村民那只越线的布鞋,插进土里。奥巴马随即懊恼地摇摇头,马上又从箭壶取出另一支箭搭在弦上,一付射不着对方不肯罢休的模样,那位越线的村民被吓了一跳,他收回脚,原地跳着喊:“真敢射啊,你这黑厮……”擅长分析时穿想了想,答应:“你看着办吧,让他们派两个人来。”王小川一指庄丁当中看上去像头领样的人物:“你、你,跟我们一块过去。既然你们说有要紧东西在,便一块去看看,也省得事后嚷嚷少了东西。”庄丁们低声谈论着,为首的两个庄丁还是胆气足,他们低声推选着报信的人——在他们讨论的时候,时穿毫不停留的转身,继续前进,庄丁们见到“大将”根本不在意他们讨论的结果,也并不在意他们是否跟上去,顿时慌乱了,被点名的两人一咬牙,匆匆交代了几句,越过地上插的那杆箭,朝时穿等人追去,而其余人则留在了原地。黑仆奥巴马走在队伍前面,时不时的蹲下身来查看着路面上的脚印,偶尔用梭镖拨开草丛,寻找出路人丢弃的食物碎屑,或者解手的痕迹,在他的追踪下,这条荒僻小路曾经的情形一一呈现在众人面前:曾经有三个人,在不久前走过这条小径。三个人中,一个人走路很稳重,步伐变化不大,很少离开小路;另一个人脚步变化很多,忽前忽后,似乎行径的速度一会快一会慢,而他走路姿势也比较跳跃,脚印当中,脚尖印记深,脚后跟印记浅,一定是一个短跑速度特快、擅长短途冲刺的青年。“这个人一定是曾癞子!”时穿指着最后一双脚印,分析说:“此人穿的是新鞋,鞋底绣了绣花……瞧,鞋印这部分的针脚,密度跟旁边的不一样,鞋底绣的花样一定是莲花。他走路脚步沉重,脚后跟留着很长的拖痕,似乎心事重重,走起路来,一步一拖。另外从鞋底绣花来看,这个人比较喜欢享受,连鞋底这样不被人注意的地方,也要弄出花样来,此人平时一定喜欢炫耀,喜欢吹嘘。还有,此人没有什么耐心,三双脚印当中,唯有这双脚印,时不时的离开路边,一会去草丛里揪个花,一会钻到草里解个手,花摘下来了很少见到丢弃的痕迹,说明此人虚荣心强,基本上把摘来的花都插在头上了。”王小川一脸佩服的望着时穿:“大将,你过去是干什么的,几只脚印就能看出这么多名堂,连人物的性格都能分辨出来……”王小川马上转向两名随行的庄丁:“二位,那曾癞子是否像大将描述的那样?”两名庄丁首领当中,一人满脸震惊的望着在前方搜索前景奥巴马,另一名庄丁首领也张大了嘴,但他望的是时穿。王小川接连把话提了两遍,后者才回过味来:“果然……其他的我不清楚,那位曾癞子确实喜欢吹嘘,脚下穿的真是一双绣了莲花的布鞋。”话音刚落,那名庄丁猛然醒悟过来,他这么一说,等于承认了曾癞子曾经窝藏在他们村中,而且这些人都见过这位凶犯。说错话的庄丁身子缩了缩,另一位不曾说话的庄丁看着奥巴马,又回头打量了一下时穿:“好手艺啊,这份手艺如果用来打猎,满山的猎物哪个能逃过去。”他这句回答,也等于承认了曾癞子的存在。前方的奥巴马打了个手势,身子钻到草丛里,时穿用原来的速度走到奥巴马隐藏的地点,望了一下地面的痕迹,也不藏起身子来,扭头冲王小川吩咐:“快到了——这处脚印杂乱,一定是他们经常出没的地方,没错,他们就在附近。”王小川马上扬起了弩弓,对着跟来的两名庄丁,神色有点恶狠狠:“奸不相欺,俏不相瞒——几位跟到这个地头,再跟下去我们不放心。两位要想留得性命在,还是在此稍稍留步,等我们处理完前面的事,两位再过去,也好做个证见。”两位庄丁欲言又止,此时周毅两眼通红的拔出腰上的斧子,仰天祈祷了几句,往旁边的草丛钻去,时穿从包裹里抽出一柄连鞘腰刀,把腰刀拔出了鞘,拎在手上,他左手腋窝里还夹了一柄火枪,而后,时穿轻轻地松开了马缰,拍了拍两匹马的脖子,让马自己去草丛吃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