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的私邸在上海枫林路上一处幽静的红楼别墅,和附近建筑比起来,甚为不起眼,但确实是,一幢两层小楼连带一个小花园,隐藏在一大片法国梧桐中,这里便居住着神秘富豪杜云龙。
小楼保安一见玛莎拉蒂开过来,早已肃立,喊了一声“小姐好”,杜冰婵将车子停在车库里,挽着我的右手,走向小楼,我左手则拎着杜冰婵事先买好的古巴原产雪茄和几盘歌碟。
一位阿姨迎了出来,向杜冰婵问好,又向我鞠躬,就听她说道:“小姐,杜总和夫人已经等了你一会了。”
杜冰婵点点头道:“赵妈,我下午就说过了,有没有多准备一套餐具?”
“当然,小姐交代的,我怎么会忘记呢。”赵妈笑道,当即领着我和杜冰婵进得楼里。
小楼大厅里的装饰,自然没有叶家那般金碧辉煌,却也有一番古色古香的味道,处处是书画装饰,看那些字画,大多数都非凡品,乃是主人积累多年的名家收藏,我在米芾的一副翰札小品字帖下停留良久,这幅书法定然是真品,价格在当今只怕不下于数千万人民币。再看大厅一角,尚有书屋一角,笔墨纸砚,齐备周全,且尽是珍品,可见主人的胸怀淡泊,寄情高雅,埋首书画,再看看还有好些字画的印章署名为“丹楼居士水火生”,应是主人自己的作品罢。
“水火生?”我吟念着,却颇为怪异,哪有人起这等名号的?但稍一思忖,水火只为相克,哪能相生?主人以此五行二字叠加一块,乃是在出灯谜呢,五行于此乃是“互文”,即:水生。火生。如此一来,便颇为明朗了,五行水生木,火生土,所以,这里的“水火生”便是“木土”二字,木加土,便是“杜”,分解到这里,我便脱口而出:“丹楼居士杜”。
“好个‘丹楼居士杜’!”就听不远处响起了拍手声。我循声望去,便见一位身着唐装、身材修长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颧骨略凸,棱角分明,皮肤白净,蓄着并不深的八字须,浑身焕发着清修淡雅的气度,这气度,温吞里纳富贵。和悦中蕴雍容,不是村夫之质,绝非俗人之相,他离我愈近。身影在我眼里便愈加高大,直到距我咫尺之遥,我才发现,此人竟是这般面善。
对于亲朋好友及其家属。玄门中人,是不会去观凭其面相和天廷司命纹的,只为六亲避嫌。免生事端。我已然知晓,看此人的气度,定然便是杜冰婵的养父、华夏集团创始人、主席——超级富豪杜云龙。
他是杜冰婵的至亲,我目光在他的脸上一扫,便移了开去。
“能看出这层含义的,悟出一个‘杜’来,可见年轻人你见识悟性不浅!”中年人紧紧盯着我,“敢问你尊姓大名?”
我情知他便是杜云龙,赶紧笑道:“我只是一个读了几年书的小书生,哪能配享‘尊姓大名’,杜总,叫我‘方隐’好了。”
“爹哋,我昨天给你说过的,他就是方隐。”杜冰婵在旁边应和道,“他是集团的生意客户,我们,认识也有一段时间了。”
我一愣,这小妮子竟称我为“生意客户”?诧异之际,我一望去,就见她手里挽着一位素丽优雅的中年女子:
明眸皓齿,娥眉丹唇。明眸皓齿,天生一具贵人面相;娥眉丹唇,由来一腔菩萨心肠。容端貌丽,秀外慧中,含春华之富态,吐琼芳之高洁。有王熙凤之算计,却无她泼辣;藏红拂女之侠义,却无她刁蛮。天宫王母瑶池伫,地上文君未央飞。真个是,善人蕴仁心,丹垣升流霞,好一副女中豪杰、人中慈母之气态!
中年女子定睛不转地盯着我,浑似入定一般。
其时,我也感慨于她的面善和似曾相识。仿佛眨眼之际,晴空下,芳草端,慈母牵孩儿,漫步水云间。水含月师叔拉着我奔行在草原,骑着师父的脖子,登上洛基山脉之巅,那些峥嵘岁月,竟是慈爱连篇浮现。如果说,作为孤儿的我,从未有父母形貌之想,但偶尔入得梦里的母亲形象,又何尝不是眼前这位杜夫人的写照?也只在这一刻,我的胸口肺腑之下,气血翻涌,波澜不平,何故见到杜云龙,尤其是眼前的杜夫人,我竟然心生如此牵肠挂肚的意绪飞花?
杜冰婵和杜云龙见我二人仿似故人久远未见、正摸索回想一般,甚是莫名,却听杜冰婵道:“妈妈,我说过了,你们面貌真的很像,你让爹哋说说看。”
却见杜夫人眼圈有些泛红,良久听她一声轻叹,尴尬一笑道:“我有些失态了,方隐是吧,来,坐。”旋即朝外喊道:“赵妈,沏茶!”
我一声道谢,在书屋茶几旁的藤制沙发上坐下来,却不经意间,发现杜夫人别过头去,擦拭着眼睛。不一会,赵妈便为我四人一一看茶,清茗之幽香,沁人心脾。
“我说,爹哋,妈咪,还有,方隐,你们怎么了?”杜冰婵隐隐读出了时空中的凝滞气息,望望我三人,“怎么大家初次相见,都没话说?呵呵?莫非,你们之前认识?”
“当然不认识,我们从未见过。”杜夫人收拾形容,示意我喝茶,杜云龙也走过来坐下,不紧不慢地说道:“世上面貌相似之人,何其之多,任何一人,总能找到相像的某人,这本稀松平常。那么,方隐,你几岁了?”
杜夫人端起茶,却没有喝,紧紧盯着我,等待我的回答。
“25岁。”我一啜清茶,望着他二人,只觉二人仿佛对我非常在意,尤其是杜夫人,一直浑身打量着我,仿佛要把我看穿看破。
“那么,你的生辰年月日,是什么时候?”杜夫人茶杯已经到了嘴边,听我如此回答,又放回茶杯。
“庚申年癸未月癸丑日丁巳时。”我平静地望着他二人。
“啊……”杜夫人瞬时一惊。双手一颤,茶水溅了一地,面色早已大变,竖圆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妈妈,怎么了?”杜冰婵见杜夫人神色极是异常。
“阿澜……”杜云龙脸色阴沉,“我们该去用餐了,赵妈早准备好了,走吧。”又拍拍我的肩膀,“你是婵儿的朋友。我们也是第一次相见,后生才学可畏,是个人才,走吧,我们先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