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莹剔透,简直就是艺术品啊……”医院某个病房内,侯三将目光从窗外医院坪坝里那些落满积雪,结着厚厚一层冰晶的雕塑上收回,看向坐在病床旁低着头削苹果的朱大长,叹了一口气,“朱大长,你知道我现在心里是啥感受不?真是冰上长豆芽,冷了心呐!”
朱大长抬起头,眨眨眼睛,“三哥,你冷啊?我这就去再给找一床被子……”
“就算是盖十床被子都暖不了我这拔凉拔凉的心……”侯三直勾勾地盯着朱大长,右手捶着胸口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朱大长,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拿你当没有血缘的亲弟弟来照看的,有啥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叫上你,有啥事儿也都是有一说一……没想到啊,你对我还藏了一手,心痛呐!”
“三哥……”朱大长重新低下头,满脸局促不安道,“我就两只手,没有藏啥第三只手……”
“演,继续演!”侯三冷哼一声,“要不要老子给你颁一个最佳配角奖!”摸出兜里朱大长的手机,点开短信应用,面色铁青道,“来,你告诉我这些短信是啥意思?”
朱大长偷偷瞄了一眼手机上的短信,头埋得更深了一些,咽了咽口水,“我就是跟一个朋友闲聊几句,没什么意思……”
“确实是没意思!”侯三照着短信念了起来,“我们先来说说这一条,‘满叔,今天我们的计划是先端了那个女人的老窝,晚上十点左右再去观东大街,光顾一下那女人的珠宝店,三哥说这叫打一枪换一炮……’满叔?哪个满叔?闲聊用得着把时间都说得这么详细?不必作什么多余的解释,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讲故事!”
朱大长盯着手上的苹果看了两秒,继续一点点削了起来,语气歉意道,“三哥……对不起,背着你给别人发消息是我不对……既然你今天发现了,那我就实话告诉你吧,这些日子我也憋得很难受……那个满叔其实你也认识,就是小时候来我们村办案子的张小满,还送给了我们两个皮球,你还有印象吗?”
侯三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张小满年轻时的模样,微眯起眼睛道,“好啊,难怪老子最近做啥都背时得很,警察就像在我们身上安了跟踪器一样,我们走到哪儿,他们就跟到哪儿,原来是有内鬼啊!”
“三哥……我也是为了你好……”朱大长嘟着嘴道,“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盗圣盗神听着风光,说白了还不是三只手,被人逮着了一样吃牢饭,那个黄毛就是例子,技艺不可谓不高超,不也一样吃了几年牢饭。我和翠花就快成亲了,难不成又让她刚结婚就守活寡?”
“翠花翠花,你的心里就只有那个寡妇……我做这些事是为了我自己吗?还不是为了你,”侯三梗着脖子道,“记清楚,是你需要一大笔钱拿回去跟你的翠花结婚,我才想着咱们换个来钱快的门道,咋听你现在这意思是我把你带上了错误的道路?这条道是我非要走的吗?若不是那个开发商不给咱们工钱,我会想说去当三只手?”
“满叔说了,我们应该寻求正确的法律援助,现在拖欠工人薪水是犯法的……”
“对嘛,你去寻求法律援助试一下,看看是那个寡妇先嫁给王麻子,还是你先要到钱!没个三年五年你能把钱要回来?做你的春秋大梦!”
“满叔说他可以先给我们一笔钱……”
“满叔满叔,你叫得还亲切呢,你们很熟吗?噢,这么多年都没有他的消息,这个时候突然跑来找你,还要给你一笔钱?也只有你这个憨批才相信,人家凭啥子给你钱?凭你腰杆粗?凭你脸盘宽?招安?你看看那些被招安的有啥好下场,梁山好汉的故事还要我再给你讲一遍吗?”
朱大长将削好的苹果递向侯三,赔笑道,“你不喜欢我叫他满叔,我就不叫了,他说的只要我当他的线人,我和翠花结婚的钱就全由他掏腰包,就像小时候我们带他去山上一样……那个黄毛也是他的线人,我也不是有意欺骗你,就那回你让我从黄毛身上顺走会员卡的时候才和他接上头,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说来着……”
“黄毛?”侯三冷笑一声,并没有伸手去接朱大长手里的苹果,“那个黄毛现在坟头草都快三丈高了,你还想跟他一样做张小满的线人?你都不看新闻的吗?那回医院里搞出火警警报的就是他,被人家捅了十多刀,案子到现在还没破。张小满?他就是谎话精!你还相信他?他要是说话算话,早就回榆柳村找我们了。”
“他跟我解释过了,当年那件事太危险了,不来找我们是为我们好……这回不一样,他一定会来找我们的。”朱大长抿了抿嘴唇道,“三哥,咱们就再相信他一次,过几天他就会过来,等拿了钱,我们就回村里,我请你喝喜酒……”“喝喜酒?朱大长,你晓不晓得那个寡妇的妈为啥着急把她嫁出去?她跟别个李二狗进了大麦田哩……”
“进麦田做啥子?”
“做啥子?还能做啥子,做游戏蛮?你以为村里那些风言风语从哪儿来的?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就只有你把她当个宝一样,脑壳上长了一片青青大草原都不晓得……”
“那是以前,现在她都跟李二狗没有联系了,在村里也都是处处避开李二狗的……”朱大长咬着嘴唇道,“不念过去,不畏将来,这个才叫做真爱。”
“我蒸泥马馒头爱,”侯三往地上啐了一口,“李二狗摆明了不会娶她的,她不嫁给你,就只有嫁给王麻子,王麻子是啥子人还用我多说蛮?嫁给王麻子,就是嫁给王麻子他爹!她能好过?说白了,你就是接盘侠!以前不告诉你,是不想扫你的兴,也委婉地劝过你换个城里的……哪怕就是找只从良的鸡,也好过找个红杏出墙的破鞋噻!”
“你说啥子?”朱大长将苹果砰地一下按在床头柜上,红着眼道,“你说哪个是红杏出墙的破鞋?”
侯三一字一顿道,“哪个?寡妇!要我指名道姓蛮,翠花,张翠花!听清楚了没有,脑壳清醒了没有?”
“侯三!你太过分了!”朱大长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老子不管她以前跟李二狗有没进过大麦田,老子只晓得她跟老子在一起之后就没有去过大麦田。这个婚我是结定了,你要是不喜欢她,可以不来喝喜酒了,但是从今往后别再让老子听到你说啥子红杏出墙,否则别怪老子不客气!”
“好啊!”侯三心中无名火起,“朱大长,你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跟老子急眼?老子害过你没得?一个张小满,一个张翠花,两个姓张的都是一路货,都是在利用你!”
“利用?你不是一样的在利用我,”朱大长嗤笑一声,“狗屁的盗圣盗神,哪个盗神拎个几十斤的袋子,腿都要打抖抖的?自从你媳妇死了,这些年你就跟个烂泥一样天天瘫在屋里,要不是老子一日三餐给你送饭吃,你早就饿死在床上了,盗神?你只有下十八层地狱再做你的盗神!”
“你跟我计较这些就没有意思了,还是不是兄弟?”
“兄弟?老子要是不把你当兄弟会跟着你去别墅偷东西?老子要是不把你当兄弟会陪你一起拦路打劫?就是因为老子把你当兄弟,连枪都敢私藏,还特么持枪抢劫……”朱大长从裤管里掏出土枪,一把扔在病床上,“逮着就是判三年以上,还说自己懂法,我看你也就只懂加法!你要出名?你要扬名立万?你杀人如麻?侯三,你连只鸡都不敢杀,看到老鼠都要跳到桌子上,哪个给你的勇气说出这些话!”
侯三红着脸,呼哧呼哧地喘了几下粗气,指着门口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你这么看不上老子,那就散伙,你给老子滚,老子从今往后都不想再看到你了!”
朱大长当即转身朝门口走去,在走到病房门口处又停了下来,“老子要回去跟翠花结婚了,你来不来喝喜酒无所谓!医药费……老子会让张小满帮你结清,以前犯的那些事也会拿老子做线人的功劳抵消。到时候你要是还想做盗圣盗神,可以一个人全做了!”
侯三看着朱大长离去的背影,将手上朱大长的手机奋力地扔向门口,怒声道,“有多远滚多远!老子也不稀罕你帮老子付医药费,顶着一脑壳的猪大肠还学别人玩无间道,呸!你要是哪天横死街头,老子绝对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水,那是你龟儿子自找的!”
朱大长走出病房,靠在一旁的墙壁上,看着被侯三扔出来的手机摔得四分五裂,难过地低着头,抽了抽鼻子,走到医院公共电话旁,拨通张小满的手机号码,简单地说了几句之后,挂断电话,走到医院的大厅里,随便找了一个长椅坐下,从兜里摸出两个黑色U盘捏在掌心,静静地等着张小满到来。
正当朱大长坐在长椅上低垂着脑袋打瞌睡的时候,一个身穿灰色夹克的男人从医院大厅门口走了进来,在咨询站问了几句话之后,快步朝着某个病房走去,方向竟和侯三所在的病房完全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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