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水西岸的关中盆地上,马蹄狂奔的声音,似战鼓在人心之间震响。
“什么,天亮之后都没有看到平夏部的先头骑兵出泾水河谷?”
得报池阳北部的斥候等到天亮都没有看到李思齐的先头部队出泾水河谷,坐在马背上盯着桑河湾战场的王茂,心头顿时间阴云密布。
大股骑兵南下的速度,自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但斥候、游哨等先头部队有探路及侦察敌情的责任,定然需要比主力部队更早、更快的出现。
要是天亮之后,李思齐的先头骑兵都没有出泾水河谷,那平夏部羌骑的主力,根本不可能赶在预定的时间内,进入黑牛滩东岸增援!
李思齐到底在干什么?!
“这里面怕是有诈啊!”
王劾勒住缰绳,停下马来,皱着眉头说道,
“对岸的梁军看似连夜又有大股兵马聚集过来,但清晨的攻势有气无力,完全不是曹霸那武蛮子的风格!王孝先手下都是一群软蛋,绝大多数都不战而降,这路梁军从天水东进过来,都没有逮到什么硬仗打,绝不可能这么快就打疲了……”
“你速去点齐两千骑兵拉出来,跟在我后面增援黑牛滩,速度要快。”王茂感觉要糟,等不得王劾点齐骑兵,先紧急率领三百扈骑,快马加鞭往四十里外的黑牛滩东岸增援过来。
王茂身边的扈骑,所御皆是百里挑一的良驹,但赶到黑牛滩已经是辰时末刻。
他远远看到仅有两千步骑防守的黑牛滩东岸,简易防线已经被梁骑撕开数道口子,心都又凉了半截。
他们在防线后驻扎的大营,这时候也都被小股梁骑从两翼突杀进来。
这些梁军骑兵大白天都高举着火把,绕开追兵的围追堵截,将一座座的营帐点燃,不断在防线后制造更大的混乱。
除了黑牛滩因为这一段河床是一整块黑色岩石,仿佛黑牛伏在水下,形成两百余步宽的浅水滩,可以直接供骑兵通过之外,黑牛滩上下游方向,还有梁军连夜伐木打造的数十只浮筏,正载着弃马步战的梁军健勇,渡河杀来。
黑牛滩还是太窄,正面又有武德军过去三四天时间里赶着修建出来的简易防御工事,防御工事之后数百成德军的重甲步卒执重盾战弩长矛守防御,两翼又有成德军的轻骑、具装甲骑列阵。
想要直接从黑牛滩这么狭窄的通道抢攻渡河,并在东岸夺得立足之地,难度很大,伤亡也将极其惨重。
打造简易浮筏,争取在黑牛滩两翼多点渡河,更容易绕开成德军在黑牛滩正对面建立的防线后,将兵力上的优势充分发挥出来,往东岸纵深突破。
虽说成德军在漠峪河里还有少量的水军战船,但昨日入夜时,王茂判断桑河湾将是梁军的主攻方向,不大规模的千余水军力量,都被他调到漠峪河下游的河口位置去了,却没想到梁军真正的突破口选在黑牛滩。
除了已经投入战场的三四千梁军外,王茂看西岸黑压压一片,少说还有四五千梁军等着渡河。
这叫他眼前一阵阵发黑。
李思齐的三千羌骑失信未到,此时梁军集结于黑牛滩的精锐兵力,是他们的三四倍之多,此时都在拼了命的抢滩渡河,这仗还要怎么打?
不管多艰难,王茂也知道他没有轻言放弃的余地。
这边被打垮掉,梁军就直接贴着北山的边缘东进,封住泾水河谷的南口,那成德军连同王氏亲族、将吏家小四五万人马,都将陷在泾水、漠峪河、渭水之间,沦为瓮中之鳖,一个都逃不出去。
“儿郎们,跟我上!”
虽然王茂这几年来不再冲锋陷阵,但他知道自己下面两个弟弟不是省油的灯,即便受封世子,却也没敢沉溺于淫奢的生活之中,而忘却军政之事。
他挥舞着战戟,激励身后将卒的士气,牵动缰绳,第一个策马往战场杀去。
梁军连夜也没有造出多少简陋浮筏,再加上漠峪河东岸的河堤大体还算完好,这增加了梁军渡河的难度,这使得两翼渡过河的袭扰梁军,数量还极有限。
王茂不去管两翼的袭扰梁军,看到目前梁军的主要渡河通道,还是黑牛滩这一片浅水域,心想他们只要能将梁军主力压制在狭窄的河滩上打不上来,不叫梁军的优势兵马从容的展开,等王劾等人率后续的援兵赶来,这一仗他们就还没有输。
即便没有身边的人拉着,王茂却也不会直接进入混乱的战场厮杀。
激励过士气后,他在十数扈骑的簇拥下,停在战场的边缘,看着随他赶过来的三百精骑冲进战场,果然将梁军的气焰打下去几分,将数百渡过河来的梁军压在残堤之下、二三百步纵深河滩地里。
然而没有等王茂心里宽慰多久,梁军又增派两队重甲步卒,骑马渡河,然后在河滩地两翼结阵,中间又有一队重甲骑兵徐徐渡河过来。
梁军极少用重甲骑兵冲锋陷阵,但不意味着梁军必要时凑不出两队重甲骑兵来。
梁军新一轮的战前整队完毕,千余人马以重甲步卒、重甲骑兵、轻甲弩骑为主,从狭窄的河滩地,往紧挨着河堤修建、却已被打残的防御工事仰攻过来。
这些梁军一边举着各式兵刃、战械簇拥过来,一边大声嚷嚷着什么。
战场之上太过嘈杂,王茂又距离相对较远,听不清梁军在叫什么。
“这些梁军将卒大叫李元寿、李思齐已经投降大梁,不仅不会赶过来增援,还已经夺下永寿县,堵死我们北撤的通道。”
黑牛滩东岸守军的副将奢融赶过来回禀梁军在大叫着什么。
“胡扯!李元寿、李思齐绝不会投降梁军!”王茂气急败坏的大叫。
虽然他这时候也颇为心慌,但说到李元寿、李思齐已经投降梁军,他是第一个不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