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连天,崔府的伙房里仆从来来往往,是每逢傍晚最热闹的地方。
和此处一比,其他院落静谧少了许多人烟气,崔玥把笔搁置在桌上,怨声问:“今儿的晚食怎么还没送来,珍儿,你死哪儿去了,又偷懒了是不是?”
屋外聚在一块说话的婢女们作鸟兽飞散,珍儿跌跌撞撞慌忙跑进来,道:“不是啊女郎,奴婢刚刚亲自去伙房问到底怎么回事,那边的说,‘大郎君跟大娘子回来了,正忙着烧水供他们沐浴呢,柴火不够负责采买的章子还被罚了’,让咱们不用催,今儿的晚食都得稍后,要等郎主跟郎君回来再用。”
崔玥神情瞧着有些震惊诧异,她喃喃道:“回来了,崔樱也回来了?她怎么样,是不是……?”很惨?有没有少手少腿,还是受了重伤。
日食消退,地动结束后,崔玥才得知崔樱在赤侯山上出事的消息。
她想她肯定遭了报应,逃不掉这一劫难,她死定了,于是为了避免再次遇到余震,冯家来人询问他们要不要一起离开行宫早些回京时,崔玥迫不及待就答应下来。
崔源那个傻子,还想着在那等消息,经过她一番恫吓,才让人收拾东西跟她一起走。
“阿姐,大兄那里还是得派人说一声吧。”
“说,怎么不说,你把话编的好听些,免得他到时候找我们麻烦,生死关头他只顾着崔樱,哪管过我们,我们年纪还小留在这能帮什么忙啊。”
就这么说着,二人便搭上冯家的队伍先回来了。
正好家里人问起,行宫那边什么情况还不是由他们说了算,为了避开阿翁跟大母的怪罪,崔玥为此还装病了好些天,而回了京畿的崔源便紧跟着复学去了。
珍儿与崔玥大眼瞪小眼,吞吐道:“不……大娘子,她,她她好像毫发无伤,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跟以前一样。”
崔玥吃惊的音量都变大了,“怎么会?”
即便崔玥不肯相信珍儿说的话,但她还是见到了被揽在祖母怀里关怀的崔樱,这次她亲眼所见,由上到下将她仔仔细细观察个遍。
崔樱还跟以前一样,腿疾没好,但也看不出她哪里受过伤,崔玥只听说她被困在山里数日,不知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能毫发无损地回来,她一顿抓心挠肺的想,直勾勾的看着,直到她不适的目光叫崔樱发现了。
崔樱看了她一眼,竟什么也没说,轻描淡写地挪开了。
崔玥她从未收到崔樱这样无视她的眼神,那种感觉,那种感觉就好像她是路上一块不值一瞧的烂木头,肮脏、腐朽已久。
她不禁为之感到气恼,刚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就被留意到她动静的冯氏拉了一把,小声提醒道:“崔樱他们刚回来,你阿翁大母对他们关怀备至,就连你父亲都把心思放在他俩身上,你这时候凑上去作甚。”
“阿娘,她……”
冯氏:“她什么,你可别忘了,她出事后,你和你阿弟倒先跟着冯家人回来了,这事还没人跟你算呢。”
一提这个,崔玥不禁有几分心虚。
她没忘记跟崔源回家那天,大母看她的眼神,只一眼,就将她所有的想法都洞悉了。
她以为会引来一顿训斥,可是什么事都没发生,平静得让她以为事情真的就这么过去了,直到崔樱回来,在母亲的提醒下,崔玥才重新忐忑起来。
余氏拉开崔樱的衣袖,盯着她手腕上的伤痕,连叹息都透着一股愁苦的担忧,“是不是要等你自己疼得受不住了,你才不那么懂事地喊一声‘痛’?”
余氏眼里出现明显湿润的水光,惹得崔樱微微一慌,她掏出帕子要为她擦泪,却被余氏挡住了。
“你阿兄信上说你受了伤,却不曾提过伤成这样,真不知道你那些日子在赤侯山,凭自己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大母想都不敢想。”
“大母……是我让阿兄不要说的,就是不想你跟阿翁为我担心。”
崔樱不想和祖母重逢,竟会惹她落泪,感受到余氏为她担忧的心,崔樱除了愧疚不忍就剩下一片酸涩之情。“我那时,想念最多的就是大母和阿翁,也真的很怕再也见不到你们了。”